溫簡陽頹敗的目光在觸及沈清月的那一刻,短暫的亮了起來:“迴來了。”


    沈清月凝著他那雙因為休息不足,布滿紅血絲的眼,沉重的點了點頭。


    此刻的溫簡陽,沒有了平時風度翩翩的模樣。


    他像是被某些難以解決的問題纏身,整個人看起來精神狀態極其糟糕。


    想到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沈清月又覺得這樣接踵而至的打擊,對他有些殘忍。


    她提起從省城帶迴來的毛毯走進去,坐在他不遠處的沙發上:“發生什麽事了嗎?”


    溫簡陽露出了一絲苦笑:“我沒想到我又當了一迴‘農夫和蛇’裏那個被咬的農夫。”


    “前兩天,我和醫院裏的同事下鄉給鄉鎮醫院送藥,順道給底下鄉親們做做義診。”


    “做完義診,我的落下個文件,正要迴鄉裏醫院取,路過河邊的時候,看到有人溺水被救出來。”


    “有人探了下那人的鼻息,說是已經沒氣了。事情太緊急了,我隻好上前施救。”


    “人是救活了,可我也被那一家人纏上了,說是我要是不肯娶那姑娘,就要到警察局告發我強奸。”


    溫簡陽抓著自己額前的碎發,眼裏帶著嘲諷的笑,他也不知道自己救人救對了沒有。


    沈清月有些同情溫簡陽的遭遇。


    她從後世來,對於急救知識也有些了解,心肺複蘇的動作在這個保守時代,尤其還是在閉塞的農村,是絕對禁忌的行為。


    明明是救人的英雄,卻要被人誣告成強奸犯,任誰都咽不下這口氣。


    隻是這個時代科技不發達,往往單憑女方兩句話就能定下男子的罪,攤上這樣的事,還真不是一般的難解。


    溫簡陽想起這陣子遇到的事,顫聲重複著:“我是清白的!我真的是清白的!”


    “我發誓我對她隻是正常的進行急救,就連肮髒的想法都沒有過。可警察不信我,就連那些我看過病的鄉親都在指認我。”


    “不,我絕不向這樣的不公屈服……”


    溫簡陽的話,在看見沈清月身上穿著的棉衣以後戛然而止。


    他很了解她,雖然月月平時不會把太多心思放在收拾打扮上,但這樣的衣服絕不會是她的。


    這件衣服的主人,除了秦驍陽,他再想不出第二個。


    他像是掉入了深淵裏,一股窒息感撲麵而來,原本還在奮力往上爬,想要掙脫掉纏在腳腕上的水草。


    而如今卻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氣。


    溫簡陽的沉默,讓一直在安靜聆聽他苦惱的沈清月疑惑的抬眸與他對視。


    發覺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外套上,她就知道溫簡陽是看出了一些苗頭了。


    溫簡陽的目光幽深又複雜,他想問衣服是誰的,可又怕答案會將兩個人拉得越來越遠,隻好沉默。


    觸及沈清月的視線,他又慌慌張張挪開了眼,轉移話題。


    為了把溫簡陽對自己的那最後一點火星也熄滅,她還是狠下心對他說:“你猜的沒錯,我和驍陽和好了。”


    溫簡陽的心,像是被人一瞬間用力捏爆了,他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凝滯了。


    他嘴唇哆嗦著,目光呆滯:“冷,好冷。”


    這時代也沒有特別好的取暖設備,沈清月環顧四周一圈,最終拆開了那條新買的毯子遞了過去。


    溫簡陽眼簾低垂的時候,一滴晶瑩的淚順勢滑出,他慌張的轉過頭,不想被她識破自己的脆弱。


    沈清月看著哥哥一樣的溫簡陽難過,也覺得十分揪心。


    她和秦驍陽和好,肯定會傷害到溫簡陽,這她在所難免。


    但她也想讓溫簡陽這個朋友,減輕一些痛苦,想盡力彌補自己對他的傷害。


    沈清月又繼續剛剛的話題,想幫溫簡陽想出來解決的方案。


    “簡陽哥,那人隻要求結婚嗎?他們有沒有提別的要求?”


    在沈清月看來,這事相當棘手。


    雖然溫簡陽是救人,但目前來看溫簡陽要是和那家人硬碰硬,並不會有什麽好的結果。


    他救人時候在眾目睽睽之下,且不說那些人都是一個村的,不可能幫溫簡陽說話,就是單論他做急救時候的行為,在他們眼裏也是當眾耍流氓。


    溫簡陽開不了口,隻艱難的點了點頭。


    沈清月心頭一沉,要是求財,那不過是破財免災的事,隻要給到那家人心理能接受的價位就能解決。


    但偏偏人家要的就是溫簡陽對那事情負責,這就不好打發了。


    站在劣勢的位置,難免要被人左右,如果對方一定要結婚的話,還真沒有更好的辦法解決。


    她又問:“告訴過季姨他們嗎?”


    溫簡陽緩緩搖頭:“之前和那家人談過一次,沒談成。那女孩的父親堅持要我娶她,但你知道我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婚姻當成兒戲對待。”


    沈清月倒了杯熱水遞過去:“還是跟季姨他們說一聲吧,這事簡陽哥你一個人肯定解決不了的。”


    溫簡陽眼中略帶嘲諷:“我一個將近三十歲的人了,這點事都還要鬧到父母麵前,給他們添麻煩。”


    沈清月安撫他:“話不是這麽講的。家人之間,不需要考慮那麽多。這時候你不說,要是事情真到了沒辦法挽迴的地步,才是真的讓季姨他們困擾。”


    “我知道可能這對你有些殘忍,但目前看來除了娶那個女孩,並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結了婚過不下去還能離婚,現在是嚴打時期,要是進了監獄,那可要花上更長的時間,更多的代價,才能重獲自由。


    沈清月不希望看到,溫簡陽的前途因為這一件事被毀於一旦,隻能勸他接受一個相對犧牲小一點的做法。


    溫簡陽把頭埋在毛毯裏,他又何嚐不知道這些?


    可在沒見到她之前,他也不想認命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孩,他的堅持大半都與她有關。


    溫簡陽覺得今天簡直是糟糕透頂。


    自己因為救人深陷泥沼不可自拔,喜歡的人也喜歡上了別人。


    良久,他抬起頭,眸子裏灰蒙蒙的。


    “我娶她。”


    他的聲音不帶一絲情意,絲毫不像在談論結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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