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鷗外的語氣帶著不加掩飾的嚴厲。


    充當護衛的黑衣人們在這個氛圍下不敢說話,但礙於首領之前的命令,他們還是在少年準備離開房間時探出槍,瞄準了少年的要害。


    被威脅生命的太宰治麵無表情,甚至都沒有迴頭,「怎麽?故意不對我隱瞞,還想在這時候攔我嗎?」


    兩人的對峙,最終還是森鷗外嘆息一聲,擺了擺手。


    槍口下壓,危機解除。


    太宰治頭也不迴地離開了辦公室。


    森鷗外讓那群黑衣人一併離開,這才將椅子一轉,麵向那扇特製的落地窗。


    金髮的小姑娘在他身邊顯形,性格被填補完全的異能產物伸手抓住了森鷗外的衣袖,同他一起看向窗外的城市。


    然後她用輕到快聽不清的聲音問他的創造者。


    「為什麽不告訴他『真相』?」


    「結果是一樣的。」


    小姑娘不相信地哼了一聲,又不甘示弱地繼續問。


    「你真放心他離開?」


    森鷗外沒有直接迴答。


    他沉默了半餉,才迴憶般談到了過去的往事。


    「愛麗絲醬。」已經穩坐首領之位的男人笑了,「太宰是我們之中,唯一一個見證了安潔死亡的人吧?」


    愛麗絲不置可否。


    但這是再明顯不過的問題。


    所以他也不需要愛麗絲的迴答。


    「不必擔心。」


    森鷗外伸手按住了桌麵的信封,仿佛看到了未來,「在尚未明白的情況下已經失去過一次的他,又怎麽有勇氣麵對再一次失去光呢?」


    「他什麽也不會做的。」


    「他什麽也不敢做的。」


    將所有人算計在內的勝者如此斷言。


    孩子的車禍是偽造的。


    那些被烈火燃燒的屍體,是本就死於疾病的貧民窟孤兒。


    織田的重傷是真實的。


    隻是在決戰場所外,早就備好了森鷗外以其他身份通知待命、處理對應情況的急救醫生。


    經歷了失去,又再度追迴的太宰治,不會有勇氣與他敵對到底。


    所有人,哪怕是與他合作的mimic,都被他玩弄於鼓掌。


    愛麗絲將目光轉到森鷗外身上,既沒有反駁,也沒有附和。


    隻是在森鷗外察覺她的異常望過來後,本質是異能、沒有真實自我思想的小姑娘對上了創造者的雙眼。


    小姑娘不明顯地嘟嘴,似是感慨,又像揄挪。


    「你刻意提起她,是因為你也受了她的影響。」


    特意吃力不討好地做出了各種對策,隻是為了讓太宰不敢和他拚命。


    這種設計既費力,又得不到額外的好處,不是原來的森鷗外會做的決定。


    她看到森鷗外將食指比在唇前。


    「——噓。」


    他彎起眉眼,一派溫和。


    但與他心意相通的異能知道,沒有接受他庇護、明知會死還是毅然赴會的女孩兒,是他心底不願承認、又切實存在的逆鱗。


    「那孩子自然是特別的,我能坐在這裏,也是那孩子曾創造的、僅有一次的機會。」


    作為首領尚且年輕的男人是理智的化身。


    可他為犧牲的小姑娘保留了不值一提但十足關鍵的,自詡利益為先之人不該懷有的仁慈。


    致命嗎?


    當然不。


    因為能夠影響他決斷的孩子,已經永遠不會迴來了。


    「這次是特例。」


    「畢竟當初,安潔是為了保護別人才赴死的。」


    森鷗外不在乎作為籌碼被放上天秤的孩子們與底層人員,但若是安潔爾還在,定然是不會允許的。


    那孩子太過善良。


    絕對不想看到比她年幼的孩子為了利益犧牲。


    ……不過,他倒也不是第一次對她陽奉陰違。


    所以——


    這是他唯一也是最後一次的心軟。


    也算他對用性命推動他成為首領的安潔爾,獻上的緬懷與謝禮。


    「說起來也快到了啊。」


    即刻正值萬物復甦之際,是適合紀念的季節。


    看了眼身側某物的森鷗外收起了信封,重新對愛麗絲露出傻爸爸一樣的表情。


    「過兩天去看看她吧。」


    「這次不如改送梔子花?我記得那孩子最喜歡白色,還曾把我的診所掛滿了梔子花……不過鈴蘭也不錯,也是她喜歡的。」


    「一般人去那裏才不會帶著這兩種花。」


    「可安潔喜歡。」


    愛麗絲擺出投降的姿勢,隨他去了。


    若是視線往旁邊偏離,便能看到桌麵除了一些辦公用品,還放著一個簡潔的檯曆——就在不久後的某日,被人用紅筆畫了個圈。


    沒有其它的備註,卻是整個檯曆唯一被畫上的標記。


    這是他隱晦卻也不加掩飾的秘密。


    是他曾真心撫養某個孩子,卻在本人堅持下默認她永遠離開自己的證明。


    ——那是安潔爾的忌日。


    [人間]


    聰慧過頭的孩子,總會過早地感受到這個世界的骯髒。


    當孩子眼中的世界從七彩退為黑白二色時,一切本該引起孩子興趣的事物,便失去了被他探索的價值。


    太宰治就是過於聰慧的那個。


    大概真被什麽奇怪的意識偏愛吧。


    聰明到讓家人都畏懼的腦袋,敏銳到輕易說出人心的犀利,以及擁有不被其他一切蒙蔽視線的無效化異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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