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席,是羅家從未有過的寂靜,小姑父也不再說鐵匠的事了,小姑也不問三叔的學業了,羅家眾位小哥哥們全部埋頭吃飯,一句廢話也不敢說。


    羅家阿爹和小姑父平日裏還有個你來我往、相互敬下酒的環節,今日卻老老實實喝悶酒。


    阿奶看著一桌子的鵪鶉,心下一樂,難得能有這麽消停的時候。


    其實阿奶錯了,大家不過是在等個契機,一個把酒言歡的契機。


    待席麵上眾人吃了七分飽後,阿奶望著三叔許久,方才輕咳了一聲,全家人除了阿爺,都把目光投了過來。


    受到眾人矚目,阿奶不禁正了正身子,端起來臉色,頗有一家之主的風範,說道:“三郎的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考慮婚姻之事了。”


    待阿奶說完,其餘人又把目光移到了三叔身上。


    剛還在想著今日能輕鬆吃頓飯的三叔,萬萬沒想到,不被問學業,還有婚姻大事。


    三叔內心波瀾起伏,麵上卻沉穩如山,微微一笑,對著眾人說道:“阿娘,兒還不急,我還是......”


    話還未說完,直接被阿奶無視,隻見阿奶不客氣地問道:“你對明年的府試可有把握?”


    三叔立即無話可說了。


    小姑極力地抿著嘴,把嘴邊的話靠著意誌給咽了迴去,拚命地告訴自己今日不宜開口。


    阿奶亦是認命了一般,淡然說道:“考取功名一事你盡力而為就好,我也不多加指望什麽了,可婚事萬不能再耽擱下去,你不急,下麵的小輩還不急嗎。”


    阿茶側頭看向大哥,一晃,當年的毛頭小子如今已經壯的像頭牛,今年已是一十有四的年紀,別人家到了這個年紀,已經開始著手定親了。


    突然被點名的羅鐵缽,吃餅的動作都頓住,搔頭麵紅耳赤起來,羞答答地跟個姑娘家似的。


    原本還在獨自傷心難過的阿爺一臉嫌棄地看著自家大孫子,沒眼看.......


    三叔看著自家大侄子都已經這般大了,不禁恍惚,感歎歲月,隨後愧然道:“是兒自私了,竟未想到侄子們已經這般大了,真真是歲月如梭,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想想我外出求學這些年,卻從未為家中......”


    “行了,我隻問你,對女娘有何要求,我好與媒婆商議。”阿奶看自家三兒子要長篇大論,果斷地打斷。


    “呃......一切全憑阿娘做主便是,自然....這個.......”說著說著,三叔竟羞澀起來,囁嚅道:“要是...能識文斷字......就最好不過了。”


    三叔說話時,阿茶邊嚼餅子邊看著他那欲語還休的模樣,大感新鮮,聽著三叔最後的要求,她搖了搖頭,清脆地說道:“三叔要求也太高了些,就拿張家說吧,那張三娘子為何處處針對我們,還不是因為她家女兒學不成刺繡,又眼紅阿荷和小阿芙還能來咱家學文識字,方才出此下策。


    可見想在村裏找到個識文斷字的女娘有多難了。”


    阿奶垂著眼皮並未打斷小孫女的話,相反還很讚成自家孫女說出這番話。


    阿茶說完,一臉狗腿似的對著阿奶笑了笑:阿奶,怎麽樣,是不是替你開口說了你不能說的話。


    阿奶亦是給了她一個讚賞的目光:很不錯。


    阿茶心下一樂,今日她這人身安全是妥了。


    阿茶剛說完,羅家二嬸也忍不住說道:“阿茶還真是說到理上了,能識文斷字的基本都是大戶人家的女公子,小叔不如將就一些,要我說,不識字又怎麽了?


    也沒耽誤......”


    羅家二嬸未說出口的話,很是別有含義,在座該懂的都懂,不懂的也有一個懂。


    阿奶瞪了二兒媳一眼,二嬸立馬老實吃飯。


    阿茶瞧得嘿嘿直樂,這狗腿是誰都能當的嗎,那也是要點技術含量的好不好。


    小姑父憋了這長時間,看著氣氛緩和了起來,開開心心地加入進來,安慰著三叔,說道:“其實找個品性溫良賢淑的女娘、亦是不錯,至於識字,三哥可以慢慢教之,還能增添一點......雅興不是。”


    這話音剛落,小姑立即譏諷一笑,冷哼道:“怎麽的,我們這些不溫柔、不賢淑的就沒有雅興唄。”


    “那娘子是何意,意思是讓三哥找個脾氣暴躁動不動就動手之人?”小姑父一邊豪橫地質問著,一邊把正在香噴噴地吃著黃米糕的小寶重新抱在了懷裏。


    阿茶都沒反應過來呢,身邊的小表弟就被抱走了,她還特意給小家夥挑了一塊棗肉最多的黃米糕,遞過去的手就這麽的僵在了半空之中,極是無語地抬頭看向小姑父,沒忍住問道:“小姑父,你這是拿小寶當盾嗎?”


    小姑父一時梗咽,伸手從食盤裏拿了一塊最大的糖糕遞給阿茶,溫聲說道:“吃糕。”


    小姑和阿茶:“.......”這人是真的飄了~


    自打有了兒子,小姑父都能浪上天,如今看小姑不說話,他還來了勁,繼續說道:“怎麽,你繼續反駁我啊?”


    小姑無語地翻了個白眼,那樣子跟阿奶出奇的一致。


    “哼,平日裏我說個甚都要譏諷一二,好似我是那嫌棄糟糠之妻、隨時要負心的花心漢,當初我還覺得你這是對我用情至深,如今瞧著卻是未必,說不得就是嫌棄我,故此來折騰我,折騰的和離,然後好找那身子健碩、孔武有力的漢子,是也不是?”小姑父說完,自飲了一碗酒,倍感惆悵。


    阿茶嚼著糖糕湊到小姑耳旁,小聲問道:“小姑,今日小姑父對那鐵匠的幽怨可比上次的瓦匠多多了,你不會真得看上那鐵匠了吧。”


    小姑從袖兜裏掏出兩顆飴糖塞進了她嘴裏,說道:“吃糖。”


    阿茶嘎嘣嘎嘣地嚼著糖,歪著腦袋看著兩口子,早知道,不夾在這兩口子中間了,真怕打起來,傷及無辜。


    眼看著話鋒要偏,阿奶一臉麻木地開口道:“行了,事情就這麽定了,若是實在找不到能識文斷字的,就找個脾性樣貌差不多的,你覺得如何?”


    三叔忙應道:“兒聽阿娘的。”


    小姑和小姑父互相哼了一聲,誰也不理睬誰,坐在中間的阿茶大口大口地吃糕。


    話題一旦打開,眾人又開始恢複以往的模樣,阿娘身為長嫂,不好與小叔私下交談,所以挑著這個時候,問了下自家侄兒在私塾可還好,學業又如何。


    三叔一臉汗顏道:“不闕小師弟的文采頗是不錯,夫子說,明年的府試也可試上一試。”


    阿娘一聽,眼裏光彩大溢,自是替自家侄子高興。


    小姑眼睛驚訝地一瞪,不合時宜道:“那三哥豈不是被個小娃娃給比了下去。”


    場麵一時又尷尬了下去。


    隻見阿爺拿起碗,豪飲了一大碗酒,眾人又開始不說話了。


    待席散,小姑兩口子帶著娃迴了,三叔亦是要趕迴學堂,人都撤了,阿爺還獨自在榻上捧著那段弓弦,哦,這會身邊還多了一把殘破的弓。


    一坐就坐到了天掛繁星之時,寂靜的小院又響起來阿爺的哭嚎聲,“我對不起列祖列祖啊~


    亦是對不起我的老夥計,阿弓,你與我相伴幾十載,卻被我那孽障孫女給糟踐了。


    誒,我的阿弓啊~”


    在屋裏的阿茶趴在木窗牙上盯著自家阿爺,不知該如何訴說此時內心的心境......


    隻聽隔壁的劉阿婆吼聲漸漸傳來,滿滿地威脅著:“老羅頭,你快別嚎了,再嚇著我家孫子,我可就潑尿了~”


    嚎到一半的阿爺立馬收了聲,抱著弓,無聲地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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