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神色緊繃的神色一鬆,宋夫人上前頷首:「那綺雯交給殿下發落……」


    陸杳一怔,稍有點疑色:「她……她配讓本宮發落?」


    宋恢夫妻二人一滯,陸杳倒仍有點懵地先說了:「若要本宮發落……也成吧。」


    她端然是當真不覺得這人需要自己出麵來辦。宋恢夫婦聽言當即明白,宋夫人旋即改口說:「殿下說得是。」


    到了嘴邊的一句「妾身這就讓人辦了她」卻難以說出來,宋夫人有點為難:「殿下,那個綺雯……跟在妾身身邊也有十幾年了,您看……」


    「婆婆您若舍不得也無所謂。」陸杳一臉的不在乎,「別讓本宮看見她就是了。她如何,跟本宮沒關係的。」


    她說罷又朝公婆一福,移步就朝自己的住處去了。身後八個宮女隨著,一個個都規矩儀態上佳。


    平安公主放話說「無所謂」無妨,宋家也斷不敢再留這綺雯了。當日傍晚陸杳就聽說宋夫人做主已將人送走——不是送出宋府,是送出洛安城。


    陸杳聽言「哦」了一聲表示知道了。除此之外,也用不著她多費什麽口舌。


    月上柳梢,陸杳沐浴之後迴到房裏。她坐到妝台前,宮女便照例上前來給她梳頭。


    她手裏把玩著剛從母後那兒「順」來的一個巴掌大的玉如意,沒注意到奶娘祁氏悄悄已悄悄讓宮女退下,自己接過梳子給她梳頭。


    待得再抬頭時不禁一愣,陸杳伸手就將梳子按住,銜笑:「奶娘,您怎麽來了?」


    兒時的事情她後來聽說了些,知道自己當年的四個奶娘被發落了一個,餘下兩個便也讓母後遣走了。隻有這位祁氏一直留在皇城裏,在她十三歲的時候又被召迴了宮裏陪她。


    母後說,留著祁氏是因為祁氏真心待她好。而且祁氏自己的孩子沒了,對她更會全心全意。


    陸杳待祁氏也一直親密敬重。眼下從鏡中望了她一會兒,見她不說話,就拉著她去榻邊坐。


    祁氏噙著笑默了會兒,跟她說:「阿杳,駙馬在外頭等了一會兒了。」


    陸杳淺怔,旋即挑眉:「他勞奶娘來說話麽?」


    「哎……我可不是為他說話!就是方才來時在外麵見著了,替他來勸勸。」祁氏說,「你啊,別為昨天那事賭氣了。我瞧著宋凡這孩子挺好,昨天那事跟他也沒什麽關係。」


    嘁……


    陸杳撇撇嘴,栽到榻上,語氣閑散:「我不跟他賭氣,但我今天不召駙馬入侍,行不行?」


    祁氏:「……」


    這還真不能說不行,公主不想召駙馬入侍哪輪得著旁人說不行?公婆都輪不著說!


    往後的三天,宋凡傻了。


    早上去找阿杳,宮女答說「殿下現在不想見人」;中午去找阿杳,宮女答說「殿下想一個人安靜用膳」;下午去找阿杳,得到的答複便是「殿下在練字,要清淨」;晚上就成了一句直白的「殿下說今天不召駙馬您入侍」。


    之前沒這樣過。二人幾年前開始熟悉了之後,感情便一日比一日好。阿杳又一貫是個溫柔和軟的性子,宋凡基本沒見過她賭氣。


    從她下嫁宋府開始,二人也都是同住的。


    現下可好!她生氣了!然後就不讓他進門了!


    宋凡急得不行——不讓他進門,他連想哄她都沒法哄。想給她身邊的宮女塞點銀子讓通融通融吧……


    人家一個個都規矩著呢,笑吟吟地朝他一福說「駙馬您說笑了,奴婢隻管傳話,在殿下跟前‘通融’,奴婢哪有那個麵子?」,就頂得他一點轍都沒有。


    宋凡明確地感覺到自己被妻子嫌棄了!


    好在逢五逢十的時候,阿杳一定會進宮問安。於是又過了一天,宋凡早一個時辰讓下人備好馬車,到府門口等著去了。


    陸杳出府時一看:「……」


    宋凡微笑一揖:「殿下。」


    陸杳沒好臉色,美目掃了他一眼,問得也不客氣:「你來幹什麽?」


    「陪夫人進宮問安。」宋凡答得簡短,又伸手握陸杳的手,「別生氣了。」


    陸杳將手一抽,轉身側對著他:「誰生氣了!我自己進宮問安就好,不要你陪。」


    她說罷就徑自搭著宮人的手上了馬車,剛吩咐了一聲「走」,就見車簾又掀起來,宋凡毫不猶豫地跟了上來。


    「你幹什麽啊!」陸杳橫眉冷對,見他坐到身邊就想推他。宋凡卻一攬她:「阿杳!」


    「……」陸杳眉目翻翻,還是一聲冷哼。


    天底下能叫她這個名字的人不多,除了父皇母後、奶娘祁氏之外,也就隻有他這樣叫她了。陸杳自己清楚自己是什麽身份,也清楚這樣叫她的都是真心待她很親的人。


    父皇母後奶娘三位長輩不提,單說駙馬——若換個隻對她敬畏討好而並不真喜歡她的人,可能就隻會叫她「殿下」了。


    她心裏明白遠近親疏,不想跟他置這口氣,隻不過吧……


    這幾天一想起他,就連帶著想起自己那晚看到他和綺雯拉拉扯扯的場景,心裏就特別膈應。


    總想起這個,她就沒法想象自己如何跟他同床共寢啊!


    她就很想晾他十天半個月,一來讓他知道這種事當真讓她不高興了,二來也讓自己平靜一下。


    但眼下宋凡這麽追過來了……


    陸杳抬眸睇了他一會兒:「你跟綺雯當真沒什麽?」


    「當真沒什麽。」宋凡篤然道,「這麽說吧……當年母親身邊是同時買進來了兩個丫頭,一個叫綺雯一個叫流雯,兩個同歲。流雯前兩年讓母親嫁出去了,綺雯是自己不肯嫁才留到現在。」


    宋凡語中一頓,又續說:「要真論親疏,我跟流雯的關係還更好些,有一陣子生病,她在我身邊服侍了幾個月,乖巧懂事。綺雯我並沒有打過什麽交道,偶爾在母親那裏見到了,頂多也就是看她見個禮上個茶。」


    「就這樣?」陸杳微鼓著嘴瞪他,宋凡誠懇地點點頭。


    好吧,好吧!那她就努力不多想那個場麵了,反正她當時既沒看清他的臉、也沒看清綺雯的臉……


    陸杳一邊安慰自己一邊放鬆了身子,歪頭倚到他懷裏,執起他的手邊看邊拿手指頭在手心裏劃拉:「不能再讓我看到這種事了,我知道不是你的錯也想著別扭——你要是無意中撞見我和別的男人拉拉扯扯,就算知道我醉了誤以為那是你,也還是會別扭,對不對?」


    「嗯,我知道。」宋凡頷首,手指理了理她簪子上的流蘇,又笑說,「一會兒要是三位皇子殿下在,你可得幫我頂著點火氣。」


    陸杳一愣,心說我那三個弟弟才不會怎麽樣呢。


    待得兩刻後進了宮,事實證明宋凡才是對的……


    差不多是中午了,皇後在他們來時備了膳,母子四人邊吃邊聊說得挺開心,另還有一群小獅子在殿裏撒歡。


    二人一進殿,氣氛就冷了。


    陸杳和宋凡向皇後行禮問安,三個皇子離座一揖道:「長姐。」


    然後謝泠剛想順著道一句「姐夫」,就被謝淙一扣手腕。


    謝泠話語噎住,謝淙鬆開她恭恭敬敬地請陸杳:「長姐坐。」


    這是明擺著不給宋凡好臉。多虧陸杳拉著宋凡一起坐,才沒真把宋凡給晾在那兒。


    膳桌上就更有趣了。弟弟妹妹幾個輪著給陸杳夾菜,幾迴宋凡想夾給她,都被皇長子眼疾手快地先下手夾同樣的菜給擋了。


    皇後看著想笑,她也不管,讓宮女夾了整個的四喜丸子到空盤子裏,又自己上手用筷子夾碎,然後端著盤子就給小獅子們打牙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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