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轉過身看向緊閉的殿門的時候,那種說不清的激動就又掀起來了。


    一道門之外就是雪梨!等大門打開、陳冀江宣完旨,她就正式成為皇後了!


    徐世水奉了盞茶來,皇帝的目光定在殿門上滯了滯:「不必了,繼續吧。」


    殿門打開,一襲吉服的雪梨映入眼簾,謝昭倏然摒了一口氣。


    旁邊靜候著的宮人和禮官們偶然抬眼偷瞧,看到的是皇帝神色肅穆如初。


    其實謝昭心跳快得都連成一條線了:梨子你端莊大氣起來也好美!!!


    雪梨同樣摒了口氣,低垂的目光看著那雙玄色的翹頭履一步步走近,淡泊從容的神色之下,一顆心在想:啊啊啊啊是夫妻了!


    冊禮之後雪梨又按規矩接受了內外命婦的覲見,端坐在長秋宮正殿的主坐上談笑風生了將近一個時辰才把眾人送走,往外一看,天都黑了!


    身上很累心裏又高興得很,她迫切地想見到謝昭和孩子們。知道他今晚在紫宸殿備家宴,更了衣也沒多歇就直奔那邊去了。


    紫宸殿裏,謝昭在興致勃勃地教四個孩子改口叫她「母後」。


    阿杳阿沅兩個大孩子好辦,告訴他們「你們的娘現在當皇後了,所以要改叫‘母後’」他們就懂了。


    阿淙阿泠就沒這麽聽話了,阿淙扁著嘴表示叫母後聽上去好奇怪,還問他:「娘當了皇後就不是娘了嗎?」


    謝昭抱著他跟他解釋,「母後」和「娘」是一個意思,然後阿泠問了:「是一個意思,為什麽不能繼續叫‘娘’呀?」


    大概是因為孿生的關係,這兩個小家夥的思路總是神奇地一致,遇到類似的不明白的問題,總能一唱一和地問半天!比如他解釋要叫母後不能叫娘,是因為「母後」與「父皇」是相對應的,阿淙就問了,那之前怎麽不叫母後啊?


    他說因為之前你們的母後還不是皇後,阿泠又好奇為什麽之前她不是皇後了!


    兩個都明眸大睜地望著他問,答完了這個,那個又有新問題冒出來。也不知他們怎麽這麽愛刨根問底——改個稱唿就這麽難以接受嗎?


    最後謝昭扛不住了,板著臉說:「不許問了,必須改口叫‘母後’,沒商量,懂了嗎?」


    阿淙到了嘴邊的問題咽了迴去,阿泠小臉一垮:「父皇不講道理!」


    謝昭隻好再往迴著補著補,搪塞說不是父皇不講道理,是這裏麵的道理你們現在不懂,長大就懂了!


    軟硬兼施連哄帶騙地說了半天,四個孩子可算都「大方」地點頭答應改口叫母後了。謝昭挺高興,暗暗等著一會兒雪梨過來,四個孩子都乖乖叫她母後。


    然後,等了近一刻,陳冀江稟說:「陛下,皇後娘娘來了。」


    四個孩子同時眼睛一亮,年紀最長的阿杳第一個跑向了門口:「娘!!!」


    另外三個也歡笑著喊「娘」。


    謝昭:「……」心願破滅!


    是以晚膳呈上來之前,怨念十足的皇帝好生數落了他們幾句,尤其怪阿杳沒好好帶頭。


    阿杳側坐在雪梨膝頭衝他吐吐舌頭:「我沒記住嘛!」


    雪梨笑壞了,打圓場說慢慢改不著急,阿杳往她懷裏一倒,望著父皇:「您看,娘都不催……」


    之後這幾個就一口一個「娘」叫得可清脆了,謝昭鬱結於心,森然感覺自己被母子五個一起孤立了。


    嫉妒!


    阿杳歪在她懷裏、阿泠摟著她胳膊、阿淙靠在她腿邊、阿沅在給她捶背!


    謝昭悶悶地瞪了他們半天,可憐巴巴道:「阿沅,父皇今天也很累……」


    「咦?」阿沅從雪梨身後探出個頭來,「父皇您等一等!我再給娘捶一會兒!」


    謝昭快哭了——你就不能先來給我捶一會兒嗎?!


    待得晚膳端上來,這讓謝昭氣結的場麵才可算結束了。孩子們都乖乖坐好,準備用膳。


    這明顯是他專門叫的東西,不是尚食局按規矩備的百道菜。總共就幾樣,顯得桌子有點空。


    雪梨倒很高興:春餅啊!合她口味!


    她說罷就起身淨手去了,宮人捧著水盆手帕,待他們淨完手後立刻退下。


    雪梨愉快地撕了張餅下來,看了看眼前的幾道菜,都很合口。


    於是蝦仁滑蛋來了兩塊,肉末酸豆角舀了一勺,宮保雞丁也來一勺,最後添了片冰糖肘子。


    她手上將病左右一折、再把底部一卷,就卷成了個漂亮的細卷。


    「吭哧」一口咬下去,她聽到身邊一聲笑語:「你小時候不這麽吃。」


    「……?」雪梨微懵,「什麽?」


    「沒什麽。」他悻悻一笑沒解釋,雪梨心頭縈繞出幾許不對勁,一時又想不起什麽,低頭繼續吃。


    謝昭的餘光不住掃著,等她手頭這個春餅吃完,他眼疾手快地拿了塊杏仁酥糖送到她嘴邊:「吃這個。」


    雪梨傻眼看看酥糖:「……」


    謝昭噙笑:「吃這個心情會好。」


    「我心情挺……」雪梨語聲戛止,臉遂即紅透了!


    她都忘了,她十二歲那會兒,第一迴見到他不高興,就迴尚食局給他弄了春餅和這幾道菜,還有好幾碟酥糖。


    那會兒她非勸著他吃糖,理由就是「吃甜的心情會好」,他當時的神色可複雜了!


    雪梨心緒十分複雜地看著眼前這塊杏仁糖,盯了一會兒之後終於難為情地倒到了他肩頭,囁嚅說:「幹什麽啊,孩子都在呢!」


    「嘖……又不是丟人的事。」謝昭眯眼笑瞧她,「讓他們一點點知道父母從前的事,不是挺好的?」


    可是、可是為什麽要現在提這個啊!


    太突然了啊!


    雪梨的臉還是紅紅的,抱住他的胳膊:「以後慢慢說嘛,他們還小呢!」


    謝昭低低一笑,手指在她泛紅的臉頰上按了按:「你聽我說。」


    雪梨明眸抬了抬。


    「我之前都在想立你為後的事,今天從太廟出來,才突然覺得這就是個小事。」


    「小事?」雪梨望著他有點疑惑,「全天下都在意的事,怎麽成小事了?」


    「對天下是大事,但對你我來說真是小事。」


    他說著吻了吻她的額頭,見孩子們好奇地看過來也暫未理會,緩緩又道:「咱今後的日子還長著呢,高興和不高興的事大概都不會少。如果來日吵嘴了生氣了,不許記仇。」


    雪梨扁扁嘴,誠懇地說:「那得看是什麽事。」


    「是什麽事也不許記仇。」謝昭一哂,「咱提前說好。你廚藝好,若吵嘴是你的錯,你冷靜下來後給我炒兩道菜,我肯定就不跟你計較了。」


    雪梨抿了抿唇,覺得這樣挺好,又問:「那如果是你的錯呢?」


    「那我就喂你糖吃。」他說著又把那塊杏仁酥糖遞到她嘴邊,她一口就將糖吃了下去。


    嚼了嚼覺得挺甜,雪梨心滿意足地坐正了身子,打算繼續吃春餅。


    謝昭小心翼翼地拽拽她的衣袖:「你不問問這塊糖是為什麽?」


    雪梨一愣:這塊已經在道歉了嗎?


    她愣愣問道:「為什麽?」


    謝昭登時顯得有點局促不安。


    他清清嗓子,又理理衣領,而後正色坐直了,深深地籲了口氣。


    雪梨被他搞得緊張起來:「快說呀……」


    謝昭複又一咳,抬眸對上她的眼睛:「禦醫說你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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