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嬤嬤就告訴她:「這些人確實是不能進來見皇後的,所以您親自安慰她們表示不介意並不合適。想在小官員間留個大度的好名聲,您也頂多就是差個身邊的人出去登門安撫兩句說說好話,這麵子就給到頭了。」


    這可真是一舉拉開懸殊感!


    雪梨便開始思量讓身邊哪個人去合適,白嬤嬤卻又提醒她:「不過啊,我倒是覺得,娘子您也不能光想著撐自己的賢名,借著這個稍抬抬威儀也是可以的。您可以軟硬兼施,最好既能讓人覺得您大度、又讓人覺得您賞罰分明。」


    洛安城裏,一時間因為宮中新透出來的風聲而掀起了些許輕微的波瀾。


    七王府。


    易氏早些時候見了前來串門小坐的五王妃賀氏,待得賀氏離開,她便去書房找七王。


    七王見她進來,一喟:「說什麽了?」


    易氏低了低頭:「五嫂說,衛大人成婚那天鬧著要阮娘子做菜的幾位夫人前幾日都遞了帖子進去謝罪,昨天上午,宮裏出來人安撫了幾個說無事,但鬧得最厲害的那兩三個,還晾著沒理呢。」


    七王神色微凝,未語。


    易氏又道:「五嫂還說,阮娘子還給當時同坐的幾位宗親家眷都備了些禮,身邊掌事的宮女親自出來送的。都是當下時興的首飾,看得出挑得用心。由頭時……都在洛安,以後可以多走動走動,別生分了。」


    七王的麵色稍黯了一層,自摸得清這裏麵的意思。


    頭一出是恩威並施,乍看沒什麽,但其實宮裏尋常的嬪妃都不敢對朝臣的家眷玩這樣的手段,真有資格這樣擺臉、用這樣的法子讓旁人看明白她的喜惡的,也就隻有和皇帝並肩的正妻了。


    第二出更明顯些。「都在洛安」的人多了,這麽個說辭擺在雪梨和宗親家眷之中,聽著倒更像妯娌間的客套,說細一些其實是「都是一家人,別生分了」的意思,是身為長嫂的人才能拿的架子。


    謝晗沉吟著,一時摸不清這是皇兄授意的,還是壓根就是皇兄借雪梨的名義替她安排的。但其中有一件十分明晰——七王府沒有收到雪梨送來的任何東西。


    那麽,不管皇兄在其中插手了多少,對他們的不滿都表達得足夠明顯了。


    謝晗歎了口氣,易氏輕一銜唇:「殿下……」


    「嗯?」


    「殿下您就……別跟陛下僵著了。」易氏眼眶一紅,「連五嫂都勸……端午那會兒陛下連小琢的封位都主動賜了,殿下您連親自進宮謝個恩都不肯。眼下陛下也沒動靜了,連阮娘子都繞得咱們走,日後還要僵到什麽地步?您本來……本來也不可能一直跟陛下賭氣啊,他畢竟是您的兄長。」


    這些道理謝晗都是明白的,他也確實沒有半點和皇兄賭氣的意思。隻是母後含恨而終的事橫在中間,他著實不知該怎要料理這樣的兄弟關係。


    再有三個多月,母後離世也有一年了。


    謝晗一聲幽長地歎息,靜默了良久之後,他抬眸睇了睇易氏:「你往宮裏遞個帖子吧,就說想帶著阿測小琢一起看看兄弟姐妹。見了雪梨也不必刻意提什麽,先緩著就是。」


    「諾!」易氏立刻笑著應下來,想了想,又主動提說:「我……我帶楚姐姐一起去吧!」


    謝晗眉頭輕皺:「帶她幹什麽?」


    「快中秋了,正好是團圓的日子。」易氏低著頭道,「阮娘子看見她必定覺得奇怪,總會問的,我可以順著這個話……拋個台階。」


    謝晗忽地有些無地自容。


    易氏為他操心得太多了,隻是因為他自己邁不過心裏的那道坎。


    九格院。雪梨接到七王府送來的帖子的時候,皇帝剛好在。


    她坐在妝台前由著蜜棗給她通頭,草草地看完了帖子,笑道:「也有近三個月沒見易良媛了,讓她明天就進來吧,我備好點心等她!」


    「嘁。」


    她聽到歪在榻上闔目靜歇的皇帝一聲輕哼,從鏡中望過去,他眼皮抬了抬道:「這麽上趕著幹什麽?緩兩天再迴給她!」


    哎這是嘔什麽氣呢?


    雪梨暗自吐吐舌頭,揮手示意蜜棗退開,走向床榻胳膊肘往他胸口一支:「怎麽了陛下?七殿下最近怎麽得罪你啦?」


    她從前兩天給各府正側室備禮的時候就隱隱覺得他和謝晗好像又生出不痛快了,當時一份份禮是擺在她屋裏的,上麵寫了簽注明是給誰。他掃了一眼就指著備給易氏的說:「明軒君大婚易氏又沒去,給她不合適。」


    她就隻好把給易氏的撤啦,連另外幾個當日沒去觀禮的也一並撤啦!


    眼下她這麽問了,他頭枕著手沒說話。雪梨手指頭在他胸口上戳戳:「給個原因嘛,說好了盡量讓我自己應付這些事、我若做錯了你再幫我兜著的,現下又提前插手了——所以你必須給我個原因啊,不然我不懂嘛!」


    謝昭淡淡地睃了她一會兒,翻身成背對:「這事你沒錯,是我自己不樂意,你聽我的一迴。」


    看看看……果然在慪氣!


    雪梨鼓鼓嘴,鞋子一蹬爬上榻,強又跟他麵對麵了:「說啦,七殿下又怎麽惹你了?他就那個臭脾氣……如是小事,你就別跟他計較了。」


    謝昭想想就心煩,本不想多提,但耐不住她這麽磨,到底一喟:「從母後去世到現在,九個月了,他就再也沒入宮覲見過,連給女兒請封的事都索性不提了。後來我借著讓易氏辦差,主動賜封了寧安翁主,按規矩該是他親自進宮謝恩、至少也要親自寫個謝恩的走本來,結果他倒好,讓身邊的宦官來磕個頭就了事了?」


    哦天!都持續這麽久了?她都沒怎麽感覺到!


    居然還是因為太後?太後您力量太大了……


    雪梨腹誹之後默念了兩遍「阿彌陀佛太後恕罪」,而後胳膊一撐坐起來:「這我就懂了。不提這個了,我叫宵夜去!」


    她出門跟豆沙說宵夜要豆花,如果小廚房沒備就去禦膳房要。直接白豆花盛好端來就行,配料多備幾樣端過來,甜的鹹的辣的概不忌口!


    跟了她這麽久,豆沙也大致懂了:陛下心情一不好,娘子就愛給上一些這種能自己拌著玩解解悶的東西吃,這豆花也不是頭一迴要了。


    豆沙便拉著福貴一起去辦了,很快就把東西端了過來。


    豆花一共上了五碗,都是熱騰騰的。豆腐獨特的清香一飄,阿杳阿沅就跑進來了。


    「錦書呢?」雪梨邊給他們遞豆花邊問,阿杳答說:「錦書想著明天迴家,怕起不來,已經睡啦!」


    雪梨嗤地一笑:「怪不得她今兒這麽高興,這趟迴去能待到中秋之後呢。」


    她一壁說著一壁挑謝錦書愛吃的蜂蜜和粉圓拌好了一碗,叫紅糖給她端過去,吩咐說:「她要是還沒睡著就讓她吃些,已經睡了就別擾她了。」


    紅糖應了聲「諾」,雪梨這才落座拌自己的,邊拌邊看他們仨,看著看著「撲哧」就笑了。


    豆花這東西可甜可鹹,她是一貫喜甜的,兩個孩子還小也偏愛甜的一些,就謝昭一個愛吃鹹的。在餐桌邊這麽一比,顯得他儼然是個異類。


    謝昭正沉默地舀鹵拌豆花呢,驀聞這一笑,不知怎地就覺得她是在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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