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開始】


    雪梨急忙跑進去查看,抬眼便見豆沙捂嘴靠牆。再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眼前從九格院帶來的衣箱是打開的,一個小姑娘下半身在裏麵,上半身耷拉在沿邊沒精打采。


    「……阿杳?!」雪梨錯愕地將她抱出來放榻上,「你怎麽來了?!」


    阿杳扁著嘴一臉不高興:「娘你怎麽才迴來!我在箱子裏躲了好久了!想嚇你來著,躲累了忍不住了就隻好自己出來了……」


    ……然後就嚇到豆沙了?


    雪梨再一細思更害怕,趕忙追問到底——她若是從她離開九格院起就在箱子裏縮著就太危險了!搞不好會憋死的啊!


    好在阿杳搖頭說不是。她說她是之後才追過來的,原本想不認識就找人問尚食局在哪裏,結果問到的第一個人就直接把她送過來了。


    雪梨一邊鬆氣一邊唬她:「萬一沒人告訴你,你丟了怎麽辦!」


    「不會啊!」阿杳明眸望著她,「又沒有出宮,皇宮不是我們的家嗎?我不是帝姬嗎?」


    好有道理,帝姬在宮裏問路誰敢不告訴她!


    然後阿杳又主動「招供」了,她說父皇告訴她,娘可能要在尚食局待半個月才會迴去,她好想娘啊,就趁傅母宮女都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出來了。因為想嚇一嚇她,進了尚食局之後還很嚴肅地把看到她的人全告誡了一遍,要求他們不許說出去!


    一向聽話的阿杳突然古靈精怪起來、而且還是想得很明白的古靈精怪,雪梨都要給她跪下了……


    阿杳湊過來往她懷裏鑽:「娘,父皇不會來對不對?那娘晚上抱著我睡哦!」


    「……」雪梨挑眉,「不行哦,你偷偷溜出來,身邊的宮女們會著急的!雖然清夕聽菡出了宮,但金桔她們、還有酸梅烏梅也會擔心你的,你要乖乖迴去。」


    阿杳小眉頭一皺,默了會兒後小臉一揚:「不!娘讓豆沙去告訴她們一聲就可以了!我要跟娘待著!」


    雪梨:「……」


    好吧,待著吧。阿杳素來很懂事,不講理的時候屈指可數,這迴的「不講理」還隻是因為跟她親,她強把她罵迴去也不好。


    見雪梨點頭的阿杳一下就開心啦!鬆氣地躺到榻上,趟得四仰八叉的,裙擺都鋪成了一大攤。


    雪梨看她這樣子也覺得怪可愛的,沒忍住湊過去親了她半天,又問她:「想吃什麽?這是尚食局,想吃什麽都方便。」


    「我吃過啦,娘您歇著!」阿杳摟著她的脖子讓她躺下,雪梨笑笑,跟她說:「娘先去盥洗,你等一會兒。」


    阿杳點頭說「好」,雪梨起身理了理衣裙,揚音吩咐豆沙她們去備水。


    片刻後紅糖端了水進來,雪梨試了試水溫,剛要捧一把潑到臉上,門口福貴道:「娘子。」


    「嗯?」雪梨將水倒迴去側過頭。


    福貴話語淡淡:「有位女史來了,非要求見娘子,我說娘子歇下了她們還不走。」


    雪梨看出他神色不對,也知道在女史位上的人,他大多也是認識的,便問他:「哪位女史?」


    福貴麵色清冷地一躬身,剛要作答,身後一女聲倒先響了……


    那聲音清朗而恭肅:「天色已晚,攪擾娘子休息了,娘子恕罪。」


    看清來人,雪梨眼底輕輕一顫。


    是嶽汀賢,都有三四年沒見她了。


    她微一屏息,倒也知道自己不用怕她,頷首往旁邊一讓:「進來吧。」


    二人一並進了屋,雪梨先行落了座,阿杳跑過來好奇地望著嶽汀賢,雪梨便哄她說:「乖,你和豆沙去院子裏玩一會兒,娘和這位女官是舊友,有些話要說。」


    「好。」阿杳點頭答應,屈膝向雪梨一福就牽著豆沙的手往外去了。雪梨淡然看著,見她從嶽汀賢身前走過時,嶽汀賢也未忘了見禮,心裏才稍稍鬆了些。


    二人從前鬧得不快,現下嶽汀賢還知道顧忌身份就好。


    「坐。」雪梨睇了眼一案之隔的圓凳,在嶽汀賢落座後,她睇了她孔雀綠色的齊胸襦裙一會兒,微笑,「恭喜你晉到女史,日後不管是出宮嫁人還是留在宮裏當嬤嬤,出路都不會差了。」


    嶽汀賢也迴視了她一會兒,輕喟:「娘子您不用這樣試探我,當年是我不懂事,現下我也想明白了。如娘子所願,我現在想的不過是出宮嫁人或者留在宮裏當嬤嬤,沒有第三條路了。」


    雪梨微點了點頭,舒氣道:「那你來找我,有正事?」


    嶽汀賢的目光稍稍一凜:「你我間的恩怨我自認理虧,但你為了這個打壓我手下廚藝過硬的小宮女,就未免過分了些。你知道宮女的日子有多難,她們的前程都憑你一句話,你著意添一句話把人擋在禦膳房外不要緊,她這些年就算都毀了,女官們摸著你的意思日後不一定會怎樣壓她!」


    「我打壓你手下的小宮女?」雪梨不解地看著她,「何出此言?我今天才剛到尚食局。」


    嶽汀賢強咽了口氣,忿忿道:「若柳那道菜哪裏做錯了?我聽說了,你起先看到她做得那麽幹淨還有些驚喜。為什麽特意把她擋出去?是不是因為知道她是我帶出來的人?」


    雪梨一陣懵,這才想起來秦若柳說自己「在嶽女史手底下做事」——原來嶽女史是嶽汀賢啊?!


    她心裏一陣哭笑不得,思忖須臾,告訴嶽汀賢:「那你去告訴她,讓她再將那道菜重做一遍,要完全一樣的、但是多做三倍的量,就說我要讓女官們一同嚐嚐,再定她能不能去禦膳房。」


    嶽汀賢蹙眉:「你什麽意思?」


    雪梨淡笑:「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告訴她之後就去正廳吧,勞你幫我知會女史以上的各位女官。」


    她冷著臉將嶽汀賢打發走了,福貴自會去跟著,不讓嶽汀賢對秦若柳做額外的指點。


    雪梨坐在房裏心裏直堵得慌——這事多討厭啊?當年二人間是有「恩怨」不假,但嶽汀賢也知道是自己理虧,現在卻還反過來質疑她有意打壓她的人!


    嘁!


    雪梨撇嘴:你不自己來說,我都不知道她是你的人好嗎!太把自己當迴事了!


    如此稍稍生了一會兒悶氣,她讓豆沙帶紅糖一起去召集宮女:「剛入宮的少使、中使,還有和她同年入宮的長使、恭使都叫到正廳去候著。」


    於是大黑天的,尚食局裏又忙起來了。正好這樣低位的小宮女多還在幫廚,直接從膳間叫出來也耽誤不了備各宮的宵夜。


    半刻後人就聚齊了,按雪梨的吩咐,新進宮的少使和中使各有案桌椅子,長使恭使則站在四周。正廳中,無論站著的還是坐著的,都整整齊齊的,女官們在最前頭也都落了座,看著仍還空著的主位,不知道這是哪一出。


    雪梨在屋裏稍懶了一會兒,聽福貴那邊傳話說秦若柳的紅燒豆腐出鍋了才過來。眾人一並福身向她見了禮,待她到主位上落了座才又各自坐下。


    雪梨看向已端著一大缽紅燒豆腐站在旁邊的秦若柳:「是和早些時候一樣的做法?」


    「是,全然一樣。」秦若柳顯然剛哭過,眼睛紅紅的,「但奴婢沒有時間把碎屑挑出來了,所以……」


    「那不要緊。」雪梨向跟來的杏仁遞了個眼色,杏仁當即上前拿小碟成了一勺出來端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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