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好了米,陳小芳就用袋子裝著米粉,然後朝劉青山笑道:“青山哥,真是謝謝你啊,要不是你幫忙,我今天就做不了糍粑了。”


    這話讓劉青山有種不好的預感,便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


    就在他疑惑不解之際,陳小芳拎起裝著米粉的袋子跟簸箕就跑。


    一邊跑,還一邊喊道:“我剛剛給了你十塊錢,你沒給我找零,所以我就自己拿了你的五塊錢找零了,那就麻煩你幫我把五塊錢給二爺爺吧。”


    什麽?


    劉青山朝旁邊的小凳子看去。


    尼瑪!哪裏還有那五塊錢的影子?就剩下一根小木棍安安靜靜的躺在小板凳上。


    劉青山登時氣得大叫:“陳小芳,你就是個騙子,鐵公雞。”


    “哈哈哈,彼此彼此。”陳小芳歡快的跑遠了。


    劉青山看著她消失的方向,又氣又恨。氣陳小芳鐵公雞不拔毛,恨自己居然又上了她的當。


    如此一來,他還得把剛剛陳小芳給的十塊錢吐出來才對數,不然的話,總不能讓二爺爺虧了這十塊錢吧。


    他重新掏出一張十塊錢的鈔票,為了以防萬一,還特意帶入屋裏,給了正在做糍粑的二奶奶,說道:“二奶奶,這裏是十塊錢,有五塊錢是我的,有五塊錢是陳小芳的。”


    二奶奶見劉青山遞來的是一張十塊錢,便笑道:“青山,你這是幫小芳出錢呢。”


    “鬼才幫她出錢呢,她沒帶現金,就用微信給我了。”劉青山一邊解釋,一邊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陳小芳,你特麽給我等著,下次我一定會完美反擊的!


    迴到家裏之後,把米粉給了老媽,劉青山還得進山去摘一些箬葉跟棕葉之類的東西。


    總之,這是頗為繁忙的一天。


    為了明天的清明一切順利,今天忙一些也是應該的。


    許多該準備的東西都該在今天準備好,這樣一來,明天一早吃過早餐之後,便可以直接出發前往山裏的墓地進行掃墓。


    農村的墓地跟城裏的墓地不同。


    城裏的墓地全部聚在一起,人們稱之為墓園。


    而農村的墓地幾乎都是散落在山中各處。


    近一點的,大約就是劉青山家緊挨著的那座後山山腰處的墓地了。那墓地有三塊墓碑,葬了三位劉姓先祖。這塊墓地的距離算是劉家所有墓地中最近的一處。


    即使近,但普通人從山腳走到小山腰上,也需要約莫十多分鍾的時間。


    而最遠的地方,則在靠近深山老林的位置,光是走到那地方去,就得耗費小半天的功夫。


    更不用說到了那個地方,或許還得因為山道荒蕪而找不到位置呢。


    因此,清明掃墓對於山民們來說可真真是一個大工程。


    既不能厚此薄彼的落下哪個先祖的墓沒掃,還得抓緊時間趁著清明這幾天假期把所有散落在山中各地的墓地全掃了。


    這著實是個很大的工程。


    為此,一大早,劉青山就跟父親商量著如何兵分兩路,如何縮短掃墓的時間。


    “我去近的,你去遠的。”劉遠河說道,“你年輕,力氣大,你去遠的比較合適,我老了,腿腳沒那麽利索,我就在近處掃墓。”


    “你想得可真美。”劉青山當然不同意老爸的說法,“今天應該先一起去給我爺爺掃墓,剩下的,之後再說。”


    劉遠河想了想,心中暗道,反正不管怎樣,遠的都是要這小子去,要是他非得跟著一起先去把近處的墓地掃了,那更好了,這樣一來,我反而更輕鬆呢。


    劉遠河沒反駁,算是默許了。


    兩父子吃了早飯,便開始準備掃墓所需的東西。


    因為要走山道,自然不能像是去給廟裏的神仙供奉食物那樣提個籃子去。


    這竹籃子得換成蛇皮袋或者手提袋。


    掃墓需要的東西無非就是供奉的食物:昨天做的葉包糍、油冒糍,還有今天早上現殺的土雞一隻,豬肉幾塊,美酒幾兩,米飯若幹,以及水果點心一些。


    另外還有一些仙立香、紙錢、鞭炮、蠟燭什麽的。


    本地掃墓還流行往墓前扡插四季青,所以枝葉翠綠的四季青也需要準備一些。


    所謂四季青,其實是就是黃楊,具體品種不詳,大約是雀舌差不多的品種。


    劉青山對黃楊的品種還不是太熟悉,隻知道這山民們人口相傳的四季青,學名就是黃楊。


    山裏的山民們家家戶戶都有一些黃楊種著。


    其目的自然不是為了觀賞,而是為了每年清明時節可以采擷一些黃楊枝條帶到山中的墓地裏扡插,以此來寄托自己對先祖的哀思。


    同時,也希望自己的家族可以像四季常青的黃楊一般永流傳。


    總之,黃楊在這一場轟轟烈烈的清明掃墓活動中是起著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的。


    準備好這些東西之後,劉青山扛起鋤頭,劉遠河就背起砍柴刀,父子兩人各自拎著一些東西,便開車前往外村。


    爺爺的墓地選址比較近,就在外村村道邊的山腰上。


    劉青山開著皮卡車到了外村之後,就跟著老爸一前一後的往山中墓地走去。


    這墓地的地址雖然近,但走起路來,也需要一些時間,普通人的腳程大約需要半個小時左右。


    為了迎合老爸,劉青山自然不能走太快,隻能走走停停,並時不時的采摘一些路邊的美味蓬蔂品嚐。


    見兒子對這些路邊的小野果愛不釋手,劉遠河就說了:“這些泡有什麽好吃的?”


    泡,即蓬蔂別稱‘三月泡’的簡稱。


    “那你說什麽好吃。”劉青山吃著新鮮美味的野果,本不想搭理這個沒話找話說的老爸,但想著今天難得一起踏青,就還是順著老爸的意願反問了一句。


    “嘿嘿,現在清明了,當然要吃鴨卵果嘛。”劉遠河好不得意的說道。


    鴨卵果。


    這名字有些粗俗,不過,這依然不能抵擋劉青山雙目發光。


    說起鴨卵果,就不由得讓人想起牛卵坨這個名字來。


    兩者名字有些相似,可食用的口感卻大相徑庭。


    那牛卵坨之甜美,猶如蜂蜜,不帶一絲雜味。


    而鴨卵果的味道,卻像是糅合了春天的一切,不管是山裏的雨,雨裏的風,風中的百種花草似乎都揉入了鴨卵果的味道裏。


    那萬千滋味結合發酵,變成了一股酸到極致,也甜到極致的味道。當奇酸之中有奇甜,它便不是那麽酸了。當奇甜之中有奇酸,那甜也就不膩味了。


    一酸一甜美妙融合之後,便成就了鴨卵果的酸酸甜甜與清爽可口。


    劉青山想著鴨卵果的美味,接連吞了幾下口水,忙問道:“哪裏有鴨卵果?”


    劉遠河見兒子原形畢露,不由得咧嘴笑道:“過了前麵的小溪不就有一棵嘛。”


    劉青山哎呀一聲,拍了下腦門,叫道:“對啊,我怎麽把那棵鴨卵果給忘了。”


    說罷,他也懶得等老爸了,立馬卯足了勁以最快的速度奔赴那棵鴨卵果。


    所謂鴨卵果,其實不過是個野名字罷了。


    它真正的學名應該叫做‘羊奶果’。


    奶?


    這一聽,似乎又是一個不太正經的名字。


    羊奶果名字雖然貌似不太正經,可也比所謂的鴨卵果要好聽一些。


    羊奶果為胡頹子科植物密花胡頹子的成熟果實,屬於多年生常綠攀援灌木。它的果實成熟之後,顏色鮮紅如血,十分奪目。


    而它的果實可以食用的部位高達百分之九十以上,不僅味道酸甜可口,而且水分充足,稱得上是難得的野生佳品之一。


    不過,有些人吃不慣它的酸甜滋味,覺得它太酸了,酸得有些掉牙了,所以,那些人為了中和羊奶果的酸味,在品嚐羊奶果的時候,或放上一些鹽巴跟辣椒醃製著吃,或者用糖漿沾著吃。


    但在從小吃慣了羊奶果的劉青山看來,羊奶果的靈魂所在,不正是它那酸到極致,也甜到極致的滋味嘛。


    所以,不管是他劉青山,還是其他生長在大山裏的山民,但凡看見了羊奶果,都是隨手摘來,在衣服上蹭一蹭,便直接扔進嘴巴裏,連洗都不洗,更別說用鹽巴醃製或者用糖漿沾著吃了。


    在他們看來,那簡直就是對美味的褻瀆。


    劉青山一路小跑著,沒用一會兒功夫,便來到了小溪旁邊。


    過了小溪,再走上一個小坡道就能看到那棵讓人魂牽夢縈的羊奶果了。


    劉青山有些激動,趕忙洗了把手,又用水涮了涮嘴巴,然後跨過小溪,順著坡道往上走去。


    走到了坡道的最高處,他滿懷期待的向山牆看去,先映入眼簾的自是那些匍匐生長在山牆之中的雜草灌木。


    第一眼沒看到羊奶果,讓劉青山略微有些發慌。


    於是,他又四下看了看。


    然而,一陣搜羅之後,卻仍舊沒看到羊奶果的蹤影。


    他皺起眉頭,心中百般難受。


    明明滿懷期待,結果期待卻落了空。


    大約就像一個多情的少年郎對一個惹人憐愛的女子百般期待等候,結果卻還是錯付了真心那般。


    他失神的看著山牆,看著沒有羊奶果的山牆,不由得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劉遠河好不容易追上來了,卻見兒子站在路中間發呆歎氣,於是問道:“青山,怎麽了?”


    “爸,你看,鴨卵果不見了。”劉青山指著山牆說道。


    劉遠河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果真沒在山牆上看到鴨卵果。


    要說他年紀大了,對於不熟悉的人可能會轉眼就忘了,但是,對於這一棵每年都會遇見的鴨卵果,他真是再熟悉不過了。


    這好好的鴨卵果,怎麽說沒就沒了呢?


    “我去看看。”他把手裏的東西交給兒子,然後山牆上的植物,順著不是很陡的山牆往上爬去。


    爬了約莫三四米,在一個山牆內凹的地方,他算是看明白了。


    迴到地麵,他很是遺憾的搖了搖頭,說道:“唉,被人挖了。”


    “被人挖了?”劉青山怪叫道,“好好的,挖它幹什麽?”


    劉遠河皺眉道:“應該是入藥吧,十多年前,山裏還到處都是鴨卵果,可後來,鴨卵果就越來越少了,很多長在山裏的鴨卵果都被人挖了。”


    劉青山想了想,喃喃道:“鴨卵果的根部,果實,葉子都可以入藥,而且都有治療吐血、咯血、咽喉腫痛、感冒、小兒驚風、瘡癬等症狀的功效,除了這個,它還可以止咳平喘、收斂止瀉,還可治哮喘、虛咳、慢性支氣管炎、腸炎、腹瀉、跌打腫痛、風濕疼痛、黃疸。”


    這些話的原話是爺爺說的。


    爺爺還說:“不過,鴨卵果雖然根葉果都可以入藥,其中以根部為上品,但是呢,這個鴨卵果不像別的花花草草那樣很容易落地生根,它們要想繁殖,就隻能靠果實繁殖,而它們的果實繁殖成功率也不高,所以啊,青山,以後要記得,就算需要用到這一味藥,也千萬不要把它連根挖了,用它的葉子或者果實就可以了,要是挖了,它們就會越來越少,越來越少,到最後,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了。”


    爺爺活著的時候,挖采藥材,都會根據藥材的繁殖能力來選取,一般會優先選擇容易繁殖的。這樣一來,也不會因為他的挖采而讓某一種藥材消失。


    隻是,沒想到,爺爺如此遵循大自然的法則,可後來的那些赤腳村醫卻不盡然。


    他們大約也是知道藥材的根部藥效最佳,所以就拚了命的挖采,以至於如今就跟老爸說的那樣,鴨卵果在山裏已經越來越少了。


    “就算鴨卵果有這些功效,也不能這麽糟蹋呀。”劉青山生氣的說道,“這些人真是太過分了,照他們這麽挖,這些鴨卵果遲早要滅絕。”


    “沒事。”劉遠河見兒子生氣,還以為他隻是因為沒吃到鴨卵果生氣,就笑道,“如果你想吃的話,那等去給你太祖爺爺掃完墓的時候,你就從墓地往下走,到了山穀底部,應該也能找到一棵。”


    “你怎麽知道?”劉青山疑惑的看向老爸。


    要知道,太祖爺爺的墓地可不近,光是走去就得費不少時間呢,怎麽老爸還知道墓地往下的山穀處也有一棵鴨卵果。


    他敏銳的皺起眉頭。


    劉遠河見狀,生氣道:“你想什麽呢,那山穀下麵有條小溪,有一年帶著你進山掃墓,然後你渴了,哭著要喝水,那我不得給你下去取水啊?”


    劉青山恍然大悟,確實是有這麽一迴事來著。


    那時他還小,跟著老爸去給太祖爺爺掃墓,結果老爸沒帶水,就帶了米酒。


    小孩子肯定不能喝酒的嘛,所以在他的叫嚷聲中,老爸不得不下山穀給他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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