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青山叫得很大聲,大到連聲帶都幾乎要震斷。


    可是,這聲音跟劈劈啪啪響個不停的山火比起來,根本就不值一提。


    樹枝燃燒的劈啪聲響仿佛一串永不停歇的鞭炮,從四周湧來,輕易的就覆蓋了他的聲音。


    他看到老爸模糊的身影還在濃煙之中彎著腰,仿佛是在點火,更急了:“爸!爸!快上來!快上來!爸!”


    然而,老爸根本就聽不到他的聲音。


    看著兩邊迅速靠攏的山火,劉青山不做多想,脫了上衣就往下跑去。


    一邊跌跌撞撞的往下跑,一邊不停的喊道:“爸,快往上走,快往上走。”


    越往下,濃煙就越大,眼睛熏得幾乎睜不開。


    劉青山的兩行清淚滾滾落下,還沒滑到下巴,就被這衝天的熱量給蒸發了。


    “爸!”劉青山發出一聲聲嘶力竭的叫喊。


    劉遠河總算聽到了動靜,迴頭一看,正好看到傻兒子往下奔來。


    他急了,顧不上刺痛的腳掌,揮著大手喊道:“青山,快迴去,快迴去。別下來,別下來。”


    劉青山聽不清老爸的聲音,隻看到老爸在朝自己揮手,顧不上許多,便又加快速度往下奔去。


    “傻小子,你下來幹什麽?火就要燒過來了,你快上去。”看到兒子還在往下跑,劉遠河急得不行,不停的揮手喊道,“快迴去,別下來。”


    他瞥了一眼死死咬住腳掌的鐵夾子,又看了看兩邊迅速吞來的大火,哽咽著叫道:“青山,快迴去!快迴去!”


    剛剛下來點火的時候,發現一叢野草沒被砍掉,便想著過來砍掉的,可誰知道,這野草叢裏藏了一個鐵夾子。他一腳踩下去,正好就踩在了鐵夾子上。


    要不是腳上穿了解放鞋,恐怕腳掌就得一分為二了。


    這鐵夾雖然還不是夾野豬的大鋼夾,但也不是夾小老鼠的老鼠夾。這夾子屬於中號,一旦夾中,雖不見骨,卻也能讓人皮開肉綻。


    而且,為了防止中招的動物跑路,鐵夾子還連著一根鐵鏈,鏈子的一端會有一根鋼釘。鋼釘一般要麽打入大樹根裏,要麽就打入泥土裏。而且,為了防止獵物逃竄,鐵鏈子往往還得繞樹根兩圈。


    這樣一來,任憑他劉遠河使出吃奶的勁,也不能拉掉鐵鏈。


    這種夾子之所以如此大費周章,其目的就是為了夾住山裏常見的且價格不菲的果子狸。


    劉遠河自認倒黴。這一處山地當時是他開的荒,如果當時他稍微細心一點,說不定就會發現藏在草叢裏鐵夾子,如此一來,也就不會落得如今要被猛火生吞的下場。


    隻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一切都太晚了。


    他蹲下身子,想再最後試一次,看看能不能把鐵夾子掰開。


    然而,方才都掰不開的鐵夾子,現在自然也不會輕易掰開。


    他使出全身氣力,卻依然不能掰開死死咬住腳掌的鐵夾子。


    他放棄了。


    迴身看著還在往下奔來的兒子,他隻能再次喊道:“青山,快迴去,快迴去。”


    “爸,你幹什麽呢?”劉青山已經下了很遠,離老爸很近了。


    然而,同樣在以迅猛速度奔向老爸的,還有兩邊的烈火,以及即將舔上來的火尾巴。


    他的直覺告訴他,如果他按照現在的速度往下跑,就算跑到了老爸跟前,扛起老爸了,也未必能趕在火勢到來之前離開那個地方。


    這跟力氣無關,而是山地陡峭,鞋子很容易打滑,一路跑下來,他就已經接連摔了幾個跟頭。


    如果不出意外,往上跑的時候,肯定還要打滑很多次。


    而且,就算鞋子不打滑,可憑著兩邊大火的速度,依然會將他們父子兩吞沒。


    所以,下去,很有可能死路一條。


    可如果不下去,老爸是一定會死路一條的。


    他不知道老爸為什麽死死的站在那裏,可他知道,老爸現在很需要他,如果他不下去救老爸,就沒人能下去救老爸了。


    雖然他還沒娶媳婦,就這麽死了未免有點可惜,可是,不管怎樣,不管前途如何兇險,作為老爸的兒子,他劉青山是不可能看著老爸一個人被猛火吞噬的。


    他必須下去。就算這種買一送一的行為很傻,就算注定要死在這場大火之中,他也必須下去,不然的話,他的下半生一定會活在無盡的苦痛之中。


    “爸,別怕。”劉青山朝老爸一邊大叫,一邊往下跑。


    四周烈火熊熊,以將近兩三米高的妖嬈身姿在山地之中跳躍,濃煙滾滾,烏黑的巨龍隨著微風搖擺升空。


    樹幹在呻吟,雜草在無力的搖晃。那些被曬得發幹的枯枝敗葉在烈火之中蜷曲、焦糊,它們顫抖著在火光之中扭動,隨即,又突然高高跳起,然後遠遠的落下,周圍的幹草也就跟著迅速燃燒起來了。


    火的動作很迅猛,從雜草、落葉、枯枝間爬行,越爬越快,越爬越亮,越爬越高。


    更有火焰沿著倒地的樹幹一路跳到樹幹尾端,然後嘭的一聲在樹幹上炸開,直接吐出一條高約十幾米的火舌。


    劉青山嚇了一跳,卻不敢停下腳步,一路向下。


    到了老爸身邊的時候,左右兩邊的烈火距離他們僅有十來米遠。


    而且,上麵高處的火勢更為洶湧一些,已經在以超過下方的速度會師。


    “爸,你為什麽不走。”劉青山跑向老爸,大聲的叫道。


    “我,我被鐵夾子夾住了。”劉遠河痛心的喊道,“我不是讓你別下來嗎?你下來幹什麽?”


    這一刻,他有些絕望。


    老劉家的血脈怕是要斷在這裏了。


    他對不起他那死去的老爹。


    當初吳翠梅身體虛弱,多虧老爸苦研醫書,最後才找到了最佳的藥方調理好吳翠梅的身體,所以才能生下了這麽一個大胖小子。


    可誰知道,今天父子兩人竟然都要被困在這裏了。


    “我來救你啊。”劉青山一邊說話,一邊蹲下查看老爸的傷勢。


    果然,老爸的腳掌被鐵夾子夾住了,而且還流了不少血。


    幸好不是夾野豬的大夾子,不然的話,老爸這腿就報廢了。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的混蛋,竟然在山裏放這麽大的鐵夾子。


    雖然很氣憤,可現在,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劉青山雙手抓著鐵夾子,輕輕一掰,直接把鐵夾子一分為二。


    劉遠河隻覺得腳掌一鬆,剛剛那股壓迫腳骨的力量沒有了,痛感也跟著消失了大半。


    “爸,快上來,我背你。”劉青山蹲下身子,朝老爸說道,“快點呀。”


    劉遠河卻沒有趴上去,隻是呆呆看著上方已經匯合的兩條火龍,悲痛道:“青山,咱們怕是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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