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無憂很慌。


    他從未像現在這般方寸大亂。


    這好像有失盜神的風度。


    可莫無憂絕對有理由失態。


    莫說薛宇、卞生花這般江湖閱曆,就連身為唐門中人的唐依雲和唐依依在見到黑影真麵目時都驚詫不已。


    誰也沒有料到唐門器塚之內竟還存有活物。


    而且還是這般成了妖魔的怪物。


    人麵蛛後通體漆黑,一丈見方,頭頂一對鋒利螯肢,外有八足,密布尖刺,頭頂無數雞蛋大小的眼睛,不時泛著詭異的紅芒。


    一身漆黑的外殼閃爍著令人膽寒的冷冽光澤,周身密布尖刺,尤其是兩排尖利的獠牙,猙獰兇惡。


    最為恐怖的是它腹部的紋路宛若一張巨大的鬼麵,好似被封印在地獄的妖魔唿之欲出。


    “吱,吱!”


    人麵蛛後張開血盆大口,一顆顆鋒利的毒牙閃爍著森冷的寒光,尖銳的口器更是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刺耳尖嘯。


    “媽的,這什麽玩意兒啊!你們唐門咋什麽都養啊,還養得這麽醜!”


    莫無憂在和人麵蛛後周旋的同時,嘴上沒有停歇過一刻,雖已經累得汗流浹背,但是嘴上卻依舊喋喋不休。


    人麵蛛後雖是野獸,卻極具靈智,它意識到身前的莫無憂在羞辱自己,於是不斷提速逼近莫無憂,張牙舞爪想要撕裂這個嘴欠的家夥。


    莫無憂為了保命隻得拚盡全力,每每都是毫厘之間脫困,但想要徹底解決人麵蛛後,莫無憂又手無寸鐵。


    一時間莫無憂狼狽至極,唯有疲於奔命,不斷和人麵蛛後周旋。


    “你們這群王八蛋還愣著幹啥呢?老子快撐不住啦!”


    莫無憂一邊躲閃人麵蛛後的攻擊,一邊高聲呐喊,然而眾人卻愛莫能助,因為他們現在的困境遠比莫無憂要艱難的多。


    加之現在卞生花和薛宇剛剛恢複,體力遠不及以往,莫無憂作為眾人之中輕功最好的人,自然成為了拖住人麵蛛後的不二人選。


    更何況現在人麵蛛後和莫無憂已經徹底卯上了,若不分出個勝負,怕是人麵蛛後也不會善罷甘休。


    “趕緊找出口。”


    唐依雲說完便一馬當先向著岩壁的上麵閃掠而去,現在爭分奪秒之際,越早找到出路,他們便多一分生機。


    卞生花和傲陽幾乎同時逸走於粗糙的岩壁之上,竭盡所能尋找出路。


    毒圖陣開啟後,若他們無法在大水漫灌整個山洞之前找到出口,那麽所有人都將成為這裏的屍骸。


    岩壁之內的水麵泛著熒熒綠芒,映著唐依依糾結的麵龐。


    她在做選擇。


    也是抉擇。


    一旦她踏入,那麽再無迴頭之路。


    可眼下困境若想破局,唯有玄天上座之身才可迎刃而解。


    唐依依不願再當那個被人保護在身後的稚嫩小孩子。


    更不願成為拖累大家的累贅。


    唐依依的眼神逐漸黯淡。


    手上青筋層層暴起,體內真氣浩浩蕩蕩,沉寂許久的經脈不斷湧動。


    她在泯滅自己唐依依的身份。


    “依依,要相信我們啊。”


    忽得。


    隨著肩頭的一個輕拍,那份決絕霎時煙消雲散。


    唐依依的眼瞳再一次明亮,那裏倒映著一張洋溢輕鬆笑意的麵龐。


    “薛大哥……”


    唐依依不解的盯著薛宇,同時閃過一絲愧疚。


    “小場麵而已,殺雞焉用牛刀。”


    薛宇指了指正在和人麵蛛後殊死一搏的莫無憂,笑臉盈盈道:“你看你莫大哥多灑脫,玩得這麽高興。”


    唐依依愣了一下,眨了眨眼,莫無憂此刻如殺豬一般的慘叫哪裏如薛宇口中那般輕鬆,可是唐依依卻沒有反駁,反倒是花間酒還有些遲疑。


    “薛大哥,莫大哥這樣下去,真的沒問題嗎?”


    薛宇神秘一笑,接著徐徐展開手中逍遙扇,隨後將目光投向正看向自己的莫無憂。


    莫無憂在電光火石之間注視到了一切。


    他很慶幸薛宇及時出現。


    也很慶幸和人麵蛛後交手的是自己。


    人麵蛛後野獸之軀,實力非凡,先前,每一爪子揮出去,都帶出了唿嘯破空聲,莫無憂邁著迅疾的步伐穿梭,而且還必須時刻避開毒圖陣的範圍。


    “畜牲東西,還真有兩下子!莫大爺得露一手了,老虎不發威,當你莫大爺是小花貓是吧!”


    莫無憂嘴上碎碎念個不停,腳下步法陡然化作殘影,人麵蛛後愣是被硬生甩開數個身位,饒是卞生花和傲陽見狀都不禁側目驚歎。


    “老莫居然還有這壓箱底的功夫?”


    傲陽一臉不可置信,他知道莫無憂的輕功獨樹一幟,可從未想過他竟藏了這一手驚為天人的步法。


    卞生花更是嘖嘖稱奇,眼前的莫無憂哪裏還是方才的頹然模樣,此刻的他英姿勃發,瀟灑飄逸,仙姿之風說是武林大幫的一派宗師都不為過。


    莫無憂的步頻越來越快,甚至連殘影也隱隱模糊起來,人麵蛛後氣急敗壞,無數眼睛上下轉動,試圖捕捉莫無憂的行蹤。


    在短暫徒勞後,人麵蛛後心生一計,旋即黑色下腹劇烈震蕩,接著無數白色蛛絲如天羅地網一般衝著莫無憂傾灑而來。


    可莫無憂的身影如天際流星一般轉瞬即逝,眼瞅著漫天蛛絲鋪天蓋地襲來,莫無憂硬是從這天羅地網之中輕鬆脫困。


    “嘶嘶嘶啊!”


    再次對莫無憂招式落空,人麵蛛後惱羞成怒,已顧不得什麽章法,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就在莫無憂身後不斷吐絲,妄圖以量取勝。


    一根又一根的蛛絲與莫無憂的殘影交替,莫無憂速度極快,身如鬼魅,人麵蛛後根本跟不上,在一個急轉之後,人麵蛛後巨大的身子驀地失控,宛如炮彈一般砸落在岩壁之中,濺起層層塵埃,而人麵蛛後淹沒其中,再無任何攻勢。


    莫無憂叉著腰,大口喘著粗氣,接著指了指煙霧彌漫中一動不動的黑影,朝著眾人咧了咧嘴,給自己豎了個大拇指。


    “薛大哥,為什麽我從沒有見過莫大哥使過這一招?他從哪兒學的呀?”


    唐依依十分好奇莫無憂的新招式,眼裏滿是不可思議。


    “我也是第二次見。”


    “第二次?那第一次是在哪裏?”


    “小時候,在我們村裏。”


    薛宇的眼前忽現一位身著藍色外袍的白發男子,正一臉無奈的對著一位懶散的亂發小子。


    “師傅,「遊龍身法」我真學不來,咱別練了,太沒勁了。”


    亂發小子四仰八叉的躺在一塊平坦的石塊上,一副興趣缺缺的模樣。


    “不練了?你不是想當江湖第一輕功高手嗎?這才哪兒到哪兒啊?連我都比不上,怎麽當第一?”白發男子笑問道。


    “您老人家教的足夠當第一了,況且比老蝦米快就行了,咱就這追求。”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以後入了江湖,你就知道你這半瓶醋有多晃蕩了。”


    “這世上還有人能比師傅您老人家教的輕功厲害?”


    誰知事事難預料,若幹年後,莫無憂當真遇到了讓他全力以赴的家夥,不過卻不是哪位江湖人,而是一隻藏在岩洞之中的怪物。


    “快過來幫忙。”


    唐依雲的一聲唿喊打斷了薛宇的迴憶,待薛宇等人趕來時,才發現唐依雲正扶手探視人麵蛛後現身的那個窟窿。


    “進去看看?”


    薛宇立刻明白了唐依雲的意圖,而唐依雲也沒有拖遝,一手握著刀刃,一手拿著火折子,向著伸手不見五指的窟窿內隻身探入。


    莫無憂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長舒一口氣,旋即朝著眾人聚集的地方飛身而來。


    豈料他剛置身半空,數道白芒從他身側唿嘯而過。


    “後麵!後麵!”


    花間酒焦急萬分,唿喊的同時提著陌刀就朝著莫無憂衝去。


    一陣令人戰栗的殺意伴著滾滾塵埃從莫無憂的身後迸發而出,莫無憂想都沒想,立刻於半空之中陡然翻身,一道黑影將將而過。


    “老莫,別迴頭!”


    薛宇說話間已然閃身莫無憂麵前,手中情人淚如滿天星河般向著黑影投射而去。


    此起彼伏的碎裂聲在莫無憂的身後炸響。


    “這什麽妖怪啊,還會使暗器!”


    花間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方才人麵蛛後從長足之間擲出數百枚與情人淚如出一轍的白色小球,若不是薛宇果斷出手,莫無憂已然成了篩子。


    “那是蛛淚!”


    卞生花立刻認出人麵蛛後的暗器手段。


    “有沒有毒啊?”


    莫無憂扯著嗓子發問,可卞生花卻是轉頭看向薛宇。


    “老薛,你的情人淚還有多少?”


    “不多了。”


    “一起上!”


    卞生花當機立斷,選擇迎麵而上,傲陽拍馬趕到,二人不假思索聯手投身戰局之中,花間酒亦是沒有多想,提著陌刀就向著人麵蛛後的麵門砍去。


    三人試圖將人麵蛛後圍困起來,作困獸之鬥。


    但人麵蛛後根本無心和幾人糾纏,它眼裏的仇敵隻有莫無憂。


    一陣蛛淚毫無征兆的出現,立刻將卞生花、傲陽和花間酒三人逼退丈許。


    薛宇再次出手,情人淚和無數蛛淚相抵,雖化解了人麵蛛後此番攻勢,但薛宇卻眉間緊蹙,他知道下一次就是情人淚的極限了。


    “後麵有門!”


    唐依雲從窟窿內折返,再看到幾人和人麵蛛後酣戰後,麵色霎時凝重,他先是催促唐依依立刻撤離,隨後拔出雙刀,直衝戰場中央。


    “快走!”


    唐依雲兩道刀罡破空而來,雙刀如雷霆萬鈞斜砍而下,試圖為眾人爭取逃離的時間,可人麵蛛後精怪之體又豈是唐依雲此等肉體凡胎能夠輕易撼動。


    唐依雲的突擊被人麵蛛後輕鬆格擋,緊接一道蛛網直接將唐依雲粘黏在岩壁。


    “糟了!”


    薛宇大驚失色,此時其他幾人與唐依雲相距甚遠,唐依雲單憑自己根本掙脫不開蛛網。


    人麵蛛後高舉長足,蓄勢待發,直指唐依雲的心髒。


    一聲淒厲的慘叫響徹四周。


    但並非來自唐依雲。


    而是人麵蛛後。


    唐依雲眼仁凝縮,心中大駭。


    他驚訝的不是自己如何死裏逃生。


    而是親眼目睹唐依依赤手空拳便將人麵蛛後的一隻長足生生扯下的畫麵。


    人麵蛛後被唐依依一招製服,更是被她單掌轟擊嵌入岩壁之中。


    接著唐依依的指甲在半空輕鬆劃了兩下,束縛唐依雲的蛛網如同爛布一般分崩離析。


    唐依依麵容清冷,仿若換了一個人,她沒有言語,二話不說拎起唐依雲朝窟窿衝了過去。


    花間酒目瞪口呆,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而薛宇等人也並不打算給他說話的機會。


    畢竟洞內的水麵距離窟窿隻三尺不到的距離。


    “走!”


    薛宇等人拽著懵住的花間酒朝窟窿魚貫而入。


    眾人在窟窿口內的通道疾速奔跑,不多時,一扇石門映入眼簾。


    莫無憂見狀大喜過望,剛鬆快了一口氣,不料身後忽然一陣巨大的拉扯讓他直接倒飛而去。


    一條手臂粗的蛛線吸附莫無憂整個後背。


    人麵蛛後並沒有放過莫無憂。


    即使被唐依依打了半殘,它也拚盡全力尾隨其後,要用蛛絲留下莫無憂的性命。


    唐依依並沒有給人麵蛛後這個機會。


    她眨眼間消失在原地。


    再出現時,手裏端著人麵蛛後的半個腦袋。


    唐依雲兀自站在石門之前默不作聲。


    望著忽然變得陌生的唐依依,在眾人暫時得以安全後,唐依雲的情緒終於按捺不住,激動起來。


    “你們……你們倒底瞞著我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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