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情激奮、爭先恐後的老百姓們。


    目不轉睛、連連驚唿的江湖客們。


    這是無覺睜開雙眼後所目睹的一切。


    那個用內力壓製自己雙眼的始作俑者現在竟然在和出題的般若寺僧人拳腳相加。


    他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功法,也想不出為什麽洞山寺僧人要這麽做。


    但他無暇再去猜想,因為僅一瞬,洞山寺僧人那個熟悉的氣息便將他拉迴到了從無名寺出發的那一天。


    “我會找到無塵的。”


    “方丈師侄,你就這麽確定無塵會出現在魏州?”


    “他一定會來,他絕不會錯過唱經法會的。”


    “這麽多年來無名寺就出了無塵這麽一位絕僧,甚至放眼整個神州大地的佛門弟子也無出其右,我很擔心,擔心方丈師侄你......”


    “師叔,您想說什麽我都明白,我知道我哪裏都比不上無塵,整個無名寺上下都不認為我能勝任住持方丈的擔子,無塵才是眾望所歸,但是天心大師既然將住持方丈的位子傳給了我,我就一定要弄明白其中的原因,我知道自己是個木魚腦袋,參不透,可是無塵可以,這也是天心大師留給我的考驗,我自己的修行隻能由我自己來完成。”


    “哎......凡事不可率性而為,隻求問心無愧即可,方丈師侄一路珍重。”


    “阿彌陀佛。”


    “善哉善哉。”


    無覺曾以為若無就是無塵掩人耳目的假皮囊,直到他見到若無本尊之前,那一切所謂的神跡在無覺看來都是無塵魚目混珠的高明手法。


    可是無覺終究見到了若無,在一個他從來沒有設想過的普通街道。


    不過一個照麵,無覺就可以確信麵前這位人人讚頌的神僧絕不是無塵。


    尤其是在洞山寺僧人那一套讓人匪夷所思的行為後,他更加如此確信。


    因為洞山寺僧人的身上有著無覺一直苦尋的蹤跡。


    這份熟悉的感覺無覺不會認錯。


    “無塵!你終於現身了!”


    無覺的聲音帶著些許顫抖,他已經等待太久了。


    雖然早就預料過一定會見到無塵,但是當親眼揭開對方真實身份時,無覺還是不自主的顫抖起來。


    無覺正在內心發出無聲的呐喊。


    洞山寺僧人就是無塵!


    他就知道無塵不可能錯過唱經法會。


    然而又一個問題唿之欲出。


    若無又是何人?


    無覺就像被人從頭澆了一盆寒冬臘月的冰水,方才剛剛燃起的激動和興奮驟然泯滅。


    他發現自己當下真正的糾結和困惑皆由若無而起。


    無塵既不是若無,那麽當然無法解開若無給的惑,若無並非無塵,亦是無法釋疑天心大師留下的因果。


    無覺突然感到茫然。


    可是眼下,不論是若無還是洞山寺僧人都無法給予無覺想要的答案。


    洞山寺僧人正與九天白虎宮的宮主酣戰激鬥,根本無暇分身。


    若無更是目不轉睛凝視慧能方丈,甚至無視近在眼前的生命威脅。


    隻要朱雀願意,下一刻若無就會身死當場。


    可是朱雀沒有急於求成。


    魂不守舍的沐菊和幽蘭早已失去了戰力,即便二人整裝待發也絕不是朱雀的對手。


    如今能夠阻攔朱雀的人恐怕隻有鬼金羊和翼火蛇這兩位曾經最親近的部下。


    “一副敗相!你們的樣子可真丟朱雀宮的臉!”


    朱雀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在他看來二人現在的頹敗甚至比對自己的背叛更讓他惱火。


    鬼金羊和翼火蛇抬首望向朱雀,沒有吐出一句話,緊接,鬼金羊的眼裏閃過寒意,如深冬寒冰,如夤夜餓狼。


    “這才像點話!”


    朱雀的笑伴著鬼金羊手裏的短劍騰飛半空,翼火蛇略作遲疑,招式雖慢半拍,可是氣勁卻先於鬼金羊的劍氣殺向朱雀心房。


    朱雀不避反迎,一步踏出,周遭狂風四溢,他的衣衫霎時獵獵作響,四溢的罡風吹拂著他額前垂落的長發,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朱雀眼瞳一凝,雙足蹬地,身形如離弦的箭射向撲麵而來的鬼金羊和翼火蛇,他的速度快逾奔雷,仿若一縷青煙,隻是眨眼間就出現在鬼金羊和翼火蛇身側,二人尚且沒有迴過神,他們的胸口就已經各挨了一掌。


    朱雀收迴雙手,五指輕彈,鬼金羊和翼火蛇二人飛退而迴,重新落在地上,嘴角溢血。


    “再來!”


    朱雀沒有任何手下留情的意思,他身體微曲,落地之後雙腿再次猛烈踢擊地麵,隨即借助強大的衝擊力,朝鬼金羊和翼火蛇二人爆射而出,雙掌齊發。


    “好強的掌力!”


    不遠處的無覺暗自咂舌,同時內勁全開防禦周身不被這淩厲的罡風侵蝕。


    可憐的福建莆田寺方丈猝不及防,當即滾出一丈遠,滿臉滿嘴都是地上的塵土,狼狽不堪。


    此刻的他哪還有先前的雄心壯誌,什麽天下第一寺廟,什麽佛門第一,什麽奪魁,早就被拋諸腦後,福建莆田寺方丈隻想著盡快逃離這個煉獄場,活著迴到福建莆田寺。


    點蒼派掌門喬然亭開始有些擔憂,當前的局勢變得撲朔迷離,誰勝誰負當真難料,未曾想青城派掌門章溫柟居然也同樣憂心忡忡,於是二人不約而同的看向了崆峒派掌門鄭嶽玟。


    “怎麽?怕了?”


    崆峒派掌門鄭嶽玟僅用餘光瞄了眼青城派掌門章溫柟和點蒼派掌門喬然亭,便看穿了二人的心思。


    “不不不,不是的,不是的。”


    “怎麽會呢,怎麽會呢。”


    點蒼派掌門喬然亭和青城派掌門章溫柟趕忙陪著笑臉矢口否認,但就連峨嵋派掌門齊楓英都能聽出這口是心非的違心之語。


    可是崆峒派掌門鄭嶽玟並沒有拆穿二人偽善的麵具,反倒一臉戲謔道:“若是想去幫忙就趕緊去,莫要等分了勝負再去做畫蛇添足的事兒,這裏可有不少想去分一杯羹的老朋友呢。”


    崆峒派掌門鄭嶽玟和青城派掌門章溫柟聞言麵麵相覷,他們自然能聽出崆峒派掌門鄭嶽玟的弦外之音,可一時又分辨不出其中奧秘。


    崆峒派掌門鄭嶽玟冷笑一聲,沉吟道:“嗬嗬,打了這麽多年的交道,老朋友就在附近還覺察不到,你們還妄想在九天四個宮主手裏討便宜?”


    峨嵋派掌門齊楓英眉間緊鎖,可當她捕捉到崆峒派掌門鄭嶽玟口中所謂老朋友的氣息時,頓時五味雜陳,一派掌門竟然一時間手足無措。


    這份氣息的主人絲毫沒有遮掩的意思,如此堂而皇之,如此無以所謂,這份坦率的氣度也確實符合武林盟主的身份。


    “安景淮?是安景淮!他果然來了!”


    青城派掌門章溫柟和點蒼派掌門喬然亭略遲一步識得來者,雖早就明白安景淮絕不會錯過此次唱經法會,可當安景淮真的現身之時,點蒼派掌門喬然亭和青城派掌門章溫柟依舊藏不住內心當中的驚恐。


    當然除了安景淮之外,還有一位老熟人劉富貴也如約而至。


    如此,多方勢力陷入了詭異的平衡之中。


    六大派四位掌門絕不可能忽視安景淮和劉富貴的存在,而因為九天的存在,安景淮和劉富貴也不會貿然出手,九天四位宮主其三與鴉軍大統領、昆侖掌教雲中鶴和神秘的洞山寺僧人三人纏鬥,激戰正酣。


    唯一的變數恐怕就是朱雀、若無和慧能方丈。


    但安景淮卻認為這種平衡並不會持續多久。


    “不,很快了。”


    安景淮的嘴角徐徐上揚。


    同樣。


    若無的嘴角也在緩緩上揚。


    他和慧能方丈凝望彼此。


    絲毫不懼周遭觸手可及的死亡威脅。


    此刻的慧能方丈再無往日的泰然自若,他現在內心的情緒極為複雜,望著眼前的若無,慧能方丈實難將他與腦海中的那個身影匹配。


    “你怎麽可能是……”


    “我為什麽不可能是。”


    二人的對話絲毫不受外界的影響,即便聲音極小,卻聲聲入耳,極為清晰。


    “不可能,你若是他就不可能背叛少林。”


    “不可能背叛嗎?”


    若無凝眸遠眺刻著天下第一寺的玉碑,喃喃自語,好像認同了慧能方丈的論斷,可又是一副悵然若失的淒涼神色。


    “笑麵和尚何時會這麽忠誠了呢?”


    若無自嘲一笑。


    “你真的是玄喜?你真的是嗎?”


    慧能方丈像是握住了一杆救命稻草,雖然他依舊不能接受若無就是笑麵和尚的事實。


    “我好像沒有否認。”


    “那你就一定要幫少林,少林必須是天下第一寺,你要幫助為師!為師給你的承諾一定會兌現,整個少林將會以你為榮!”


    慧能方丈的眼裏滿是期待,他現在距離勝利隻一步之遙,他相信隻要笑麵和尚同意,以他現在若無神僧的身份和地位,少林寺將迎來前所未有的聲望。


    但慧能方丈的熱情等來的卻是若無冷淡的笑容。


    “少林以我為榮?”


    若無環視四周百姓,又將目光再次停留在了天下第一寺的玉碑上。


    “或許你我都配不上這玉碑。”


    若無的目光平移與無覺四目交接。


    無覺當即一顫,原本遮蔽在他眼前的那團迷霧霎時撥雲見日,他猛然頓悟。


    但與此同時,一道朱色流光直飛若無眉心。


    “糟了!”


    無覺大聲疾唿卻又束手無策,唯有眼睜睜目睹一切發生。


    但無覺預想中的場景並沒有發生。


    因為一道璀璨華麗的劍影從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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