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莆田寺方丈已快抑製不住臉上的興奮,儼然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距離他光複福建莆田寺榮耀,洗刷無塵所造恥辱的機會近在咫尺。


    場上隻剩五人。


    慧能方丈、若無、無覺、洞山寺僧人,以及福建莆田寺方丈自己。


    第三局的比試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天賜良機。


    “禪定!”


    這幾乎就是上天為福建莆田寺方丈量身定做的勝局。


    彼時莆田寺盛名中原之時,這位福建莆田寺方丈在一次佛會上一戰成名,仗著極高的天賦,坐禪三月不食任何米水,其後複蘇安然無恙,震驚整個中原佛門。


    光複福建莆田寺的機會觸手可及。


    那四位般若寺的僧人在公布了第三局的比試內容之後便開始原地坐禪。


    如先前一樣,在一番故弄玄虛的表演之後,這四人公布比試內容,接著緘默四口、神情冷然,最後再無動靜。


    那名普陀寺的高僧既沒有留在唱經法會的會場上,也沒有被主辦方抬走救治,而是在混亂之下灰溜溜的遁走,不知所蹤。


    這位跳梁小醜愚弄了在場所有智慧超群的高僧。


    他當然喝下了那杯茶,誰也不會放過這個稍縱即逝的機會。


    可是普陀寺高僧也很快發現這就是一杯普普通通的清茶,而一旦讓更多的人發現這個秘密,那麽進入第三局的爭奪者也將突飛猛增,他將毫無勝算。


    所以普陀寺高僧決定孤注一擲。


    未曾想效果出乎意料的完美。


    甚至有些過於完美了。


    可是普陀寺高僧沒有一絲竊喜。


    他後背、額頭上的汗水都是實實在在的冷汗。


    因為他知道計謀一旦敗露,那麽等待自己的將是怎樣的狂風驟雨。


    不過普陀寺高僧顯然低估了中原佛門急於將若無踢出唱經法會的心理有多急迫。


    他的詭計來得恰逢其時。


    如雪中送炭。


    解了一眾高僧的燃眉之急,讓中原佛門終於師出有名,“討伐”這位風頭無兩的神僧。


    慧能方丈自然樂得作壁上觀,也正好借此進一步觀察若無真實的身份,而其餘各個本就對若無心存忌憚的高僧借此對若無群起而攻之,勢要讓其一落千丈,而唯一被蒙在鼓裏的或許就隻有心思純樸的無覺。


    事後六大派眾人猜測那就是一杯普普通通的清茶,下毒之說本就是子虛烏有,欲要加之在若無頭上的汙名罷了,當然在座的其餘江湖中人也不是愚人,大多猜出其中端倪,但也僅此而已,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畢竟在場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在此,沒人在意這茶從哪裏來,第二局的寓意又是什麽,水和茶之間到底是什麽說法。


    因為第三局已經開始了。


    “這是最後一局了吧。”


    喬一一小心翼翼地詢問,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陳阿狗亦是不自主的握緊拳頭,聚精會神於若無雲淡風輕的麵容之上。


    若無依舊那般從容不迫,就在宣布第三局的比試內容之後,若無幾乎沒有停下一刻,便徑直走向了自己的蒲團,飄飄然盤腿而坐,雙手掌心向上自然搭在膝關節處,接著合上雙目,一言不發。


    其他幾人皆是效仿若無,動作如出一轍,也沒有絲毫遲疑,反倒是自信滿滿的福建莆田寺方丈是最後一個落座之人。


    可惜福建莆田寺方丈的自信卻沒有維持多久。


    一切來得後知後覺。


    就在福建莆田寺方丈優哉遊哉,準備閉上雙眼,與其餘四人一較高下之時,驚鴻一瞥間,一道使其驚恐萬狀的景象映入眼簾。


    “那是?那一炷香是怎麽迴事?什麽時候點燃的?”


    場中。


    四位般若寺僧人身前三尺。


    不知何時放著一枚銅製的香爐,其內立著一根佛香,輕嗅能感到空氣中似有似無的檀香。


    福建莆田寺方丈渾身顫抖,唿吸開始變得急促。


    他淡定不再,眼裏滿是那飄散著青煙的精致佛香,驚駭異常,仿若看到了什麽極為恐怖的事情。


    一時間福建莆田寺方丈腦中飛速盤算。


    “這佛香是什麽意思?禪定的意思不是坐禪嗎?難道這一局比的不是定力?他們為什麽一點反應都沒有?”


    福建莆田寺方丈的視線不停流轉在無覺、若無、慧能方丈和洞山寺僧人的身上,想從他們的身上發現些什麽蛛絲馬跡,然而焦躁的福建莆田寺方丈注定一無所獲。


    亦或是說這四人壓根就沒發現這所謂的佛香。


    “該怎麽辦?該怎麽辦?”


    福建莆田寺方丈不愧為閩國國寺的住持,在短暫的驚惶之後,立刻平複下內心的萬馬奔騰,不多時他便篤定並非自己一人察覺這點燃的佛香。


    “先看看若無的狀態。”


    福建莆田寺方丈再一次將注意力放在了若無的身上,在他看來坐擁主場之利的若無必然比其他參會的僧人多出諸多便利,若說他絲毫不知比賽的內容和謎底,如此大公無私的行徑,怕是連三歲的娃娃都不會相信,因此福建莆田寺方丈斷定若無一定知道這第三局的破局之法。


    既然無法參透那枚燃燒佛香的秘密,那麽想要在第三局拔得頭籌,就一定要在若無的身上覓得線索。


    “我要贏,我必須得贏!”


    福建莆田寺方丈心中默念,聚精會神之間,佛香已燃去五分之一,可是若無卻依舊紋絲未動,仿若一尊石像一般,除了細若遊絲的吐息,再也發現不了任何端倪。


    可是福建莆田寺方丈卻並未輕易放棄,他不相信除了他和若無之外的三人都已窺得第三局的真相,一定有人在故作鎮定。


    然而福建莆田寺方丈並沒有如他預想中那般迅速發現無覺、慧能方丈和洞山寺僧人的任何破綻。


    這三人出奇的鎮定。


    仿佛勝券在握。


    此刻,佛香燃去五分之三。


    福建莆田寺方丈依舊察覺不到任何線索,就好像這第三局已獨將他排除在外,而他內心的恐懼隨著時間的推移開始信馬由韁。


    他要贏,可是他已然敗局已定。


    陳阿狗立刻察覺到了福建莆田寺方丈的異常,當然也注意到了那不知是何時點燃的佛香。


    “怎麽了?”


    喬一一雖不明所以,但她看得出陳阿狗臉色上的局促和不安。


    “那佛香不對勁。”


    陳阿狗將目光定在了場中央的佛香之上,離奇的是就連他也無法迴想起這一炷佛香究竟是何時由何人放置在此,這實在匪夷所思。


    “不對勁?”


    喬一一疑惑不解,眨著眼睛看了陳阿狗半晌,接著用手指指向場中的香爐說道:“那不就是一柱香而已嘛,剛剛有個小和尚拿過來放在那裏的,你沒看到嗎?”


    陳阿狗詫異的看向喬一一,喬一一亦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於是她伸手指向場邊,陳阿狗順著喬一一手指的方向,很快看到了喬一一口中剛剛那個端著香爐的小沙彌,此間這位正畢恭畢敬佇立等候,相貌平平,並無特別之處,也看不出任何不同尋常的跡象。


    “坐禪點香,不是很正常嗎?我看過般若寺的早課,他們點香、敲木魚,每個和尚的手邊還放著茶壺和水杯呐,這在其他寺都看不到的好事兒,也就咱們這兒的般若寺可以。”


    喬一一話音未落,原本還在沉思為何會遺漏這個小和尚送香爐的陳阿狗霎時醍醐灌頂,旋即他猛然轉向喬一一,抓住她的雙肩,喬一一當即不知所措,被陳阿狗炙熱的雙瞳驚得動彈不得。


    “一一,你剛剛說什麽?般若寺才有的好事兒?”


    “我......我說般若寺的和尚上早課,每個人都有茶壺和水杯......”


    “再前麵呐?”


    “點香?敲木魚?”


    陳阿狗長吸一口氣,仿若頓悟了什麽,再次將目光投向泰然自若的若無,他終於漸漸窺探到若無想要在這場唱經法會上謀劃的真正目的。


    但明白若無真實計劃的可不止陳阿狗一人。


    驟然間。


    圍觀眾人一片驚唿。


    就連已陷入無盡彷徨的福建莆田寺方丈也精神為之一振。


    因為洞山寺僧人沒有由來的睜開雙眼,接著緩緩起身,雙手合十環顧眾人,最後向著場上李存勖的方向恭敬一拜,而李存勖雖有些意外,卻也沒有失了風度,向著洞山寺僧人微微頷首示意。


    輕輕拂去身上的浮塵,洞山寺僧人富有深意的望了無覺一眼,旋即徑直走向了香爐方向,在眾目睽睽之下躬身而下,沒有絲毫猶豫,隨即拇指和食指一合,一道滋滋聲響伴著一縷黑煙接踵而至,眾人定睛一看,那一炷佛香在尚有五分之一時竟被洞山寺僧人親手熄滅。


    “他在做什麽?”


    在場眾人一片嘩然,就連六大派的五位掌門也對洞山寺僧人的行為費解不已。


    可是眾人轉念一想,洞山寺僧人好像也沒有做錯什麽,這炷佛香好像和這第三局的比試內容沒有絲毫關聯。


    但洞山寺僧人的驚人之舉卻遠沒有結束。


    一道並不純正的中原話音如驚雷一般炸響在眾人的耳畔。


    “阿彌陀佛,小僧自願退出唱經法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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