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塵霜和餘青州在很短的時間內便將內力提升至極致,非常極致,不計後果的極致。


    如同兩個被衝昏頭腦的愣頭青,誰也沒有吝嗇自己真正的實力,即便二人都很清楚想要在短時間內結束此戰幾無可能。


    可是他們不得不這麽做。


    一旦猶豫便會輸掉一切。


    所以餘青州起手便是“問劍”——“問心無愧”。


    餘青州右手食指和中指化劍,淋漓劍氣勢如破竹,二十招過後,落塵霜刀勢化作的極光消散諸多,再拆數招,怕是連落塵霜自身也要消失殆盡,可是落塵霜非常自信,餘青州的招式約犀利越勢不可擋,落塵霜便越興奮,越欣喜若狂。


    他的“無極一刀”雖名為一刀,實則是一套貫穿始終的刀法,變化無窮無盡,如濤濤江河延綿不絕。


    餘青州不敢有絲毫怠慢,他的劍氣密不透風,如大珠小珠落玉盤,不斷轟擊落塵霜的刀勢,江湖上很少有人能夠在他手裏走過二十招,可是餘青州卻並不擔心落塵霜力不能及,他一直在等待落塵霜的迴應,事實上落塵霜的反擊堪稱驚世駭俗,那無數極光好似自有生命一般,竟懂得暫避鋒芒,當餘青州的劍氣氣勢如虹之際,這些極光頓緩,殺氣內斂,初看這些極光似被輕易擊潰,實則是蓄勢待發。


    落塵霜在等待一個機會。


    一個餘青州露出破綻的機會。


    這世上沒有無敵之人,所以任何武學都會有破綻。


    即便武林傳說劍皇沐春風也死在了別人的手上。


    而落塵霜的判斷沒有錯。


    他的耐心等來了良機。


    當餘青州的“問心無愧”悉數用盡,即將進入尾聲,第二式“無問西東”尚未銜接而上之際,一個如白駒過隙的空間被落塵霜敏銳洞察,落塵霜當即雙瞳一緊,忽然變換身法,電光火石之間“無極一刀”幻化的極光迸發而出奪目光華。


    刹那間餘青州的劍氣竟應接不暇,四下亂竄,潰不成軍,立刻落入了下風。


    “無極一刀,有點意思。”


    九天天尊不禁嘖嘖稱奇,心生期待落塵霜究竟能夠發揮出無極一刀多少能量。


    “確實不錯,這世上恐怕沒有哪種刀法能夠與無極一刀媲美了。”


    唐笑作為成名已久的刀法大家沒有吝嗇自己的溢美之詞,幾十年來的江湖閱曆,唐笑見過很多與眾不同的獨特刀法,更見過諸多自命不凡的刀客,可無一能與無極一刀相較。


    那不是見招破招,見式破式的刀法,也不是一招製敵的無雙武功。


    那是一種讓人醍醐灌頂的刀法。


    “江湖上刀名很多,刀法也不少,近來更是到了能舞三兩招就能自稱刀客的地步,卻不知修習刀法先練內勁,不然和樵夫砍柴有何區別,都是蠻力和死勁,真正頂尖的刀客不但要有出類拔萃的天賦,更要有不俗的運氣內功,唯有兩者集合臻乎絕頂,才能人刀合一,為青史留名的高手。”


    劉富貴也是刀客,他的彎刀讓很多自以為是的江湖客落了黃泉,這其中不乏許多不可一世的刀客。


    在他的眼裏,能夠被他認可的刀客,整個中原不超過十個。


    唐笑和落塵霜便在這十數之內。


    “這個落塵霜還真不簡單。”


    安景淮見過很多沽名釣譽之徒,但是他不得不承認對於落塵霜,他確實有些看走了眼。


    “可惜他今天不能活著走出半衣山莊了。”


    劉富貴說這話時,似笑非笑地環視四周。


    他並非說給安景淮一個人聽,而是說給在場的每一個人聽。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落塵霜無論如何,因為無極一刀,他都不可能活著離開半衣山莊。


    可是落塵霜並不在乎。


    現在的他隻想著一件事。


    原本消失的極光隨著落塵霜似驚鴻飛舞一般的交錯幻影,霎時重現整個夜空,更廣更遼闊,每一條斑斕都細如遊絲。


    餘青州凝視漫天極光,一時有些忘乎所以,竟頃刻癡迷此景,可是餘青州的雙手並未就此停歇,電光火石之間,“無問西東”緊隨而來。


    刹那間,劍氣與極光交織,絢爛又刺眼,圍觀六人隻聽得周遭轟鳴之聲大盛,“無問西東”不愧當世頂尖劍法,劍招淩厲狠辣,加以餘青州極其渾厚的內力,劍氣揮灑而下之初,銀光蕩漾,殺意蒸發周遭空氣,霎時窒息之感彌漫,強如圍觀六人此等頂尖高手,也隻是將將抵禦這蝕骨寒風。


    “這就是問劍嗎?”


    邈佶烈的眼睛微微眯起,這是他第一次領略半衣山莊的“問劍”,不同於劍神小築華美細膩、柔和婉轉的劍法,“問劍”去繁存簡,更重殺戮,皆是殺招狠招,不過邈佶烈卻並不欣賞。


    銀白光芒遊走在爛漫極光之中,雖看似慢條斯理,可是每進一寸,餘青州和落塵霜的額頭之上便滲出一粒豆大汗珠。


    這是一場誰都不想輸的角力。


    勝負就在一念之間。


    所以餘青州的第三式“問劍”接踵而至。


    “以心問心?”


    安景淮沒有想到餘青州這麽快就將自己最後的殺招提前放出,如此孤注一擲,難不成餘青州真的悟出了第四式“問劍”?


    這是在場所有人的困惑,他們來此不但是為了落塵霜的“無極一刀”,更是想一探虛實,若是餘青州手握“問劍”第四式,他們今晚必須解決掉這個巨大的威脅。


    放虎歸山乃是江湖大忌。


    驀地。


    一柄巨刃撕裂夜空,從天而降,那些淩亂遊走的劍氣仿若飄零的花雨環繞巨刃,美輪美奐,而巨刃所過之處極光驟散,這不是落塵霜的故技重施,而是真真切切被那巨刃斬落撕扯。


    落塵霜的雙手開始不斷顫動,乍一眼看去好像是落塵霜因為體力透支而無法控製自己,但實際上落塵霜比任何時候都情緒高漲,戰局的每一次變化,他周遭空氣中的刀勢便徒增一分,很快,落塵霜身前三尺凝聚出一把透明的長刀,橫向斬去餘青州的巨刃。


    很難相信這世上竟有能將劍氣和刀勢化作兵刃的功法。


    就連一直靜靜旁觀的唐笑都不禁歎為觀止,這是他一生都沒見過的震撼場麵,也是他從來不敢想象的境界。


    可惜這樣的光景過了今晚便不會再現。


    也或許最後根本就不會有什麽勝者。


    落塵霜控製刀勢所化的長刀迅速出手,沒有絲毫花哨,劈、砍、斬,直白簡單卻又霸氣淩厲,長刀雖為虛體但出招極快,一閃之間竟已出刀百餘次,餘青州的巨刃之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充斥道道白痕和豁口。


    餘青州經驗老道,豈能如此簡單就讓落塵霜占了上風,鬥然間,四散而開的劍氣重又匯聚,快攻落塵霜身前長刀,試圖以快打快遏製落塵霜的攻勢,打亂他的節奏,兵刃相交的鐺鐺之聲登時響如密雨。


    兩位當世刀劍巔峰,窮極本領,越刺越疾,兔起鶻落,縱躍如飛,在場六人逐漸眼花繚亂,就連落塵霜和餘青州本尊的身形都逐漸模糊起來。


    忽然,不知是誰驚唿一聲:“他們人呢?”


    安景淮方才發覺,不過一個閃神,落塵霜和餘青州竟然憑空消失不見。


    但是誰也沒有亂了陣腳,九天天尊目不斜視,神秘黑衣人更是紋絲不動,兀自盯著頭頂那片星空。


    “他們還在。”


    安景淮言之鑿鑿,他並不是武斷之人,他篤定的理由很簡單,因為刀還在,劍亦尚在。


    “還在?”


    邈佶烈窺伺在場每一個人的表情和動作,他有些懷疑安景淮此語的目的。


    “隻不過太快,我們目力不濟,看來餘青州悟出了第四式問劍,落塵霜也真正掌握了無極一刀。”


    神秘黑衣人終於開口,他的聲音很低沉,極似寺廟撞鍾的沉悶聲響。


    “第四式問劍?”


    安景淮和劉富貴麵麵相覷,眼裏哪還有方才的那份自信滿滿,他們不是沒有想過第四式問劍會是如何驚世駭俗,可絕沒有像現在這樣束手無策。


    甚至連九天天尊都隻能勉強看到一些殘影,更別說正麵去對敵落塵霜或餘青州任意一人。


    這便是武學的極致。


    眾人再一次陷入沉默。


    無人答話,隻有颯颯風響伴著漫天星辰,彌漫在眾人頭頂。


    落塵霜和餘青州之間的決戰漸入佳境,分寸不讓,如千軍萬馬在夜空鏖戰對壘,餘青州的劍法如石破天驚,精妙無隙,揮灑熠熠。


    落塵霜不遑多讓,刀法光閃如虹,吞吐開闔之際,虎虎生風,並非一味強橫,剛中有柔,剛柔並濟。


    餘青州緊追而下,漫天劍氣雷霆萬鈞籠罩落塵霜全身,不給其絲毫喘息機會,落塵霜卻並不驚慌,刀勢緩慢,不慌不忙,端的是收放自如,旨在於關鍵節點封住餘青州一波又一波的攻勢。


    雙方陷入白熱化的階段,餘青州破不了落塵霜的無極一刀,落塵霜也拿餘青州的第四式問劍沒有絲毫辦法。


    現在隻待一方體力透支或是一方有著出其不意的後手。


    要想絕處逢生,殺手鐧必不可少。


    這是江湖的生存法則。


    所有人都在等待餘青州或是落塵霜使出神來一筆的招式決出勝負。


    因為現在根本就沒人能夠想象的出究竟是什麽樣驚豔的招式可以終結此戰,決出勝負。


    也根本沒人想到終結此戰的會是第三人。


    一個拿著撥浪鼓的瘋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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