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州城,西南邊。


    有一片亂葬崗。


    荒墳淒淒,雜草叢生,鬼火重重。


    一群烏鴉伴著刺耳的叫聲從天際飛過,約莫百來隻,黑壓壓一片,所過之處遮蔽月光,伸手不見五指,而就在這片陰影之下,莫無憂的腦袋探了出來,小心翼翼地觀察四周。


    “老來俏,你啥時候會這功夫了?”


    莫無憂的目光轉向身旁的另一個腦袋,奇怪的是老來俏停下來,這些烏鴉竟也停了下來。


    老來俏抬頭望著群鴉,仔細環視一圈後,隨著一聲響指,那百來隻烏鴉如風吹灰燼一般瞬間彌散。


    陰影不在,月光重歸,老來俏和莫無憂的身邊露出唐依雲、傲陽、薛宇和空空兒四人的身影。


    “那兩個和尚呢?”


    老來俏舉目四望,除了茫茫黑夜再無他人,他並不認識笑麵和尚與賈行僧,可是薛宇卻立刻明白老來俏所指何人,旋即薛宇手中紙扇左右搖了搖,笑道:“他倆可追不上咱們。”


    薛宇並非自誇,笑麵和尚和賈行僧多是少林外練家子的剛猛功夫,想要憑輕功追上骨騰肉飛的唐依雲、傲陽、薛宇、莫無憂和空空兒五人,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隻是未曾想老來俏的輕功居然突飛猛進,更是漏了一手這聞所未聞的障眼功夫。


    “老來俏,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


    薛宇一行人能夠擺脫九天一眾堂主,全拜老來俏的暗中相助,老來俏拿捏的時間恰到好處,絕不可能是碰巧路過。


    “全宋州的人都知道。”


    老來俏白了薛宇一眼,他實在弄不清這家夥為什麽每次都能惹來大麻煩,本是托他去尋落塵霜,可誰知居然引來了九天一眾堂主。


    “全宋州?”


    薛宇驚唿一聲,莫無憂近來謹小慎微,怎會弄得街知巷聞,畢竟誰都想獨吞賞金,萬萬不可能廣而告之,不過薛宇細細一琢磨,怕是這悅來客棧的夥計和老板貪得無厭,不但在莫無憂的飯菜裏下毒,還將莫無憂的消息販賣給了各路江湖客,當真是大錢小錢一文都不落。


    “他娘的,把老子當搖錢樹啊!”


    莫無憂碎了一口吐沫,忿忿不平,往昔都是他占別人便宜,誰曾向虎落平陽被犬欺,連個店小二都可以輕易算計自己。


    “過了今晚,你就不值錢了。”


    老來俏的話平地一聲雷,就連唐依雲都眼含震驚,更別說身在事中提心吊膽的莫無憂本尊。


    “什麽不值錢?老來俏你話別說一半啊!”


    莫無憂情緒激動,立刻抓住老來俏纖弱的雙肩晃來晃去,老來俏不但沒有迴答,反而冷漠的瞅著莫無憂,莫無憂頓時一怔,旋即訕訕一笑,當即抽迴自己的雙手,臨了還幫老來俏撣了撣肩上的灰塵。


    “一個時辰前,半衣山莊取消了英雄帖,隻要你是個活人,想看中秋之戰,就能去看。”老來俏警惕地觀察四周,先不作答,待確認四周真無追兵之後,方才徐徐說道。


    “老來俏,你消息準不準啊?”


    莫無憂大喜過望,趕忙追問,他知道老來俏從不會信口開河,可是老來俏並不打算再多搭理莫無憂,反而是唐依雲開了口:“他說的沒錯。”


    “啥意思?你早就知道了?”


    莫無憂一臉委屈的看向唐依雲,若不是他打不過這個冷言冷語的家夥,換做薛宇必然已經挨了一腳。


    “是的。”


    唐依雲的迴答幹脆利落。


    “那你不早說?”莫無憂怪叫一聲,埋怨道。


    “我認為我說的已經很明顯了。”


    唐依雲反倒一臉不解的看向莫無憂,莫無憂先是看向薛宇,隻見薛宇玩味一笑,指了指唐依雲腰間的儲物袋,莫無憂略微一琢磨,立刻恍然大悟,頂級殺手唐依雲拿著暗花拜訪,不但不動手,反而主動相助,出擊迎戰九天各堂主,莫無憂和唐依雲非親非故,也沒這麽大麵子能讓唐依雲高抬貴手,唐依雲確如其所言已經表達的十分明顯。


    莫無憂額手相慶,他應該感謝餘青州,即便餘青州可能根本就不在乎他這個江湖毛賊。


    “任何人都能去半衣山莊?”


    傲陽本就是為了中秋之戰而來,這英雄帖的風波也確實給他添了不小的麻煩,可他絕未想到一向低調謹慎的餘青州居然輕易將半衣山莊門戶大開,他想不明白餘青州為什麽要這麽做。


    “怕也不是那麽簡單。”薛宇說道。


    “按理來說,這已經是餘青州能想到的唯一權宜之計。”唐依雲皺眉道。


    老來俏搖頭道:“餘青州可不傻,他這麽做,反而一勞永逸。”


    “一勞永逸?”薛宇並不明白老來俏的意思。


    “江湖上的齷齪事可不少,這半衣山莊上山的路可就隻有一條,誰都想看一眼中秋之戰,現在宋州城裏跑江湖的可比老百姓還多,半路上遇見個把個仇家可不是什麽稀罕事兒,按現在半衣山莊的路數,必然不會設防,到時候那條路怕是一條黃泉路咯。”


    老來俏的話並非危言聳聽,薛宇若有所思道:“餘青州需要這麽煞費苦心嗎?”


    “半衣山莊本就是江湖門派,既是江湖門派就免不了江湖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他上一次閉關不就來了很多客人嗎?那次半衣山莊可死了不少人。”


    “所以這一次他想借刀殺人?”薛宇詰問道。


    “能省點力氣不好麽?落塵霜可不是善茬。”老來俏迴道。


    “這次想要借刀殺人的恐怕不止餘青州。”唐依雲冷冷道。


    “當然,六大派和九天的人不是已經到了嗎?”老來俏迴道。


    “可他們是衝著老莫來的。”薛宇不解道。


    “九天的人常做這種事兒,先放出一個消息吸引大部分人的注意力,然後調虎離山再去解決真正的目標,隻要莫無憂死了,那他們就可以用英雄帖弄出很多花樣,隻不過這次他們失算了。”


    老來俏這句話並非是在誇耀自己,而是在闡述一個事實,在江湖上能夠同時應付唐依雲、傲陽、薛宇、笑麵和尚和賈行僧五人且不落下風的門派屈指可數,更何況半路還殺出個安靈婉。


    眾人的疑問很多,可是老來俏並不打算讓眾人再開口,他望了眼月光下山坡上枯黃的黃麥菅草,道了一聲“跟上”,便頭也不迴的朝前走去。


    沒有人問老來俏要去哪裏,因為他們來不及問,老來俏的步伐很快,而且老來俏也並不想解釋,他們唯有緊跟著老來俏的腳步,在亂葬崗之中穿梭。


    這片亂葬崗一眼望不到邊,不知埋葬了多少孤魂野鬼,莫無憂和空空兒二人一路膽戰心驚,周圍都是屍骸枯骨、荒草野藤,更有些被野獸美餐後散得七零八落的殘肢屍塊。


    他們是賊,但卻怕鬼。


    約莫半個時辰後。


    眾人眼前突然出現一座破敗頹倒的義莊,夜風清冷、月黑風高,莫無憂和空空兒二人提心吊膽,聚在一起不時張望偶有鬼火飛舞的義莊。


    “到了。”


    老來俏轉身看向眾人,飄飄然一句,眼神顯得有些異樣,一陣陌生感浮上莫無憂的心頭,旋即他顫巍巍的問道:“什麽到了?這是哪兒?”


    老來俏沉默不語,他依舊不準備搭理莫無憂,反而薛宇率先開口道:“進去不就知道了。”


    “帶路吧。”


    唐依雲依舊是那副事不關己的態度,冷言冷語,臉上看不出絲毫波動。


    傲陽更是幹脆,提劍就去,眨眼之間就隻剩空空兒和莫無憂二人杵在原地,可笑兩位馳騁夜間的高手居然怕鬼,來不及抱怨便緊跟老來俏、薛宇、傲陽和唐依雲四人的腳步,生怕落單。


    義莊屋內漆黑一片,伸手難見五指。四周一副破敗景象,滿地瘡痍、殘破不堪,房梁和門楣懸掛諸多沾滿汙漬的白綾,映著慘白的月光極為詭異。


    屋子正中,十來具棺槨縱橫雜亂的擺放著,一些棺材蓋半掩著,內裏漆黑看不到也沒人想看裏麵有什麽。


    老來俏沒有再進一步,而是停在了原地,薛宇、傲陽和唐依雲三人亦是一動不動,沉默不語,這奇怪的舉動立刻讓莫無憂和空空兒不知所措,如今二人身在隊伍的最後,加之一陣沒由來的寒風吹來,莫無憂和空空兒立刻打了個冷戰,雙腿開始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老莫,今天.....今天好像是......中......中元節......”


    空空兒壓低嗓門,像被人掐著喉嚨一般,艱難吐出來這句話。


    莫無憂猛然一怔,額頭頓時遍布冷汗,恰逢其時那些棺材發出一陣詭異的吱吱聲,像極了有人在用指甲撓抓木板。


    “老蝦米,老蝦米?”


    莫無憂連聲唿喚薛宇,變聲如同被抓住脖子的鴨子,好在薛宇迴應及時,立刻轉過身來,然而莫無憂剛想問些什麽,薛宇手中扇柄放在嘴上做了個噤聲動作,示意莫無憂看向其中一口紅木棺材。


    空空兒大惑不解,這義莊本就是給那些孤魂野鬼留身之所,像這口價值不菲的紅木棺材必然出自鄉紳土豪,豈有不入土為安之理?


    容不得空空兒多想。


    詭異吱聲驟停,紅木棺材徐徐飄出一陣青煙,厚重的蓋板不翼而飛,可空空兒和莫無憂哪裏還會去管這蓋板去了何處,二人已然被嚇得魂飛魄散,因為伴隨著青煙,那棺材內筆直而起一位老者,那老者左臉爛了一半,骷髏掛著爛肉。


    還未等眾人反應過來,四周飄蕩一陣低沉的聲音,竟是那老者開了口。


    “歡迎光臨迎客義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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