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萬裏,惠風和暢。


    偌大的平原上,過膝高的草木隨風飄蕩,泛起層層漣漪。


    莫無憂躺倒在草地上,四仰八叉,神情安逸,那綠草隨風彎腰,輕點在莫無憂的臉上,時不時刺弄著莫無憂的鼻孔,擾他清夢。


    “嗯......”


    莫無憂撓了撓自己的鼻頭,眯著眼瞥見蔚藍的天空,卻不以為然,隨後嘴裏不知嘟囔了句什麽話,翻了個身,伴著四周青草的香氣再次入眠。


    但莫無憂的這場美夢注定要戛然而止。


    不是因為風。


    也不是因為青草。


    而是因為他腰間的一隻鞋印。


    “哎喲!”


    一陣疼痛頃刻間席遍莫無憂全身,莫無憂一個激靈跳起,怒目圓睜,環顧四周茫茫草原,直至看到麵前一張十分厭惡的麵孔。


    “老蝦米!你瘋啦!”莫無憂一邊揉著自己的腰間,一邊痛斥薛宇道。


    “我說莫大爺,你再好好看看,是我瘋了,還是你瘋了。”


    薛宇臉上似笑非笑,接著手中逍遙扇環指一圈,莫無憂的目光亦是隨之環看了一圈。


    稍許。


    莫無憂的表情極富戲劇性,先是滿不在乎,隨後若有所思,接著目瞪口呆,最後亂不擇路,又是扇自己臉,又是抓一把草嚐一嚐,活脫脫一位得了癔症的瘋人,接著口舌打結,語無倫次道:“這......這......這是?怎麽迴事?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薛宇含笑反問。


    “這是百裏居?”莫無憂急忙問道。


    “當然。”薛宇迴道。


    “怎麽可能?”


    莫無憂又看了周圍一圈的怡人風景,眼角直跳,莫無憂曾經不止一次的“造訪”百裏居,但絕無一次遇到眼前天地,這世間也不可能出現這般場景,一座屋閣之內竟可坐擁如此曠野,更可況此間豔陽高照,但莫無憂分明記得初來時早已明月高懸。


    “我們在這裏多久了?”莫無憂眺望著遠處朦朧的青山,神魂未定,這一切太過真實,亦或是說這就是真實。


    “也許一炷香,也許一個時辰,也許一天。”薛宇亦是將目光投向遠方,模棱兩可的迴道。


    “你也弄不清楚?”莫無憂詫異道。


    “我又不是神仙。”薛宇聳了聳肩,笑道。


    莫無憂略有些失望,他原以為薛宇會給出一個讓他新奇不已的答案,不過想來薛宇和自己一同進來,或許隻比自己多醒半分時刻,一無所知倒也正常,旋即莫無憂茫然四顧,環看這片世外桃源,莫名感慨道:“或許這裏真的有神仙。”


    “或許吧。”


    薛宇似有同感,這裏的一切太過真實,或者說就是真實,而這世上能夠將一片天地納入一座建築中,除了縮地成寸的神仙,還能有何人?


    “傲陽呢?”莫無憂忽然意識到那個不苟言笑的劍客不見了蹤影。


    “去幫忙了。”薛宇指著前方說道。


    莫無憂順著薛宇所指遙望,隱約看到遠處有兩個小黑點輾轉閃掠,不解道:“幫忙?”


    “小卞那一大家子夠他忙活了。”薛宇一邊說著,一邊示意莫無憂跟上。


    “難不成所有人都睡著了?”


    莫無憂瞻前顧後,試圖尋找其他人的蹤跡。


    “難說,至少現在也就咱們四個照麵。”


    薛宇警惕環看茫茫草原,莫無憂明白,這其中或許藏匿著他們之外的眼睛。


    “你是怎麽醒的?”莫無憂問道。


    薛宇眼露狡黠,調侃道:“我又不缺覺。”


    莫無憂一臉沒好氣的表情看著薛宇臉上的得意笑容,說道:“都什麽時候了,還戲弄你莫大爺。”


    “因為這個。”


    薛宇也不賣關子,徐徐從懷裏取出一枚黑色小藥丸在莫無憂的眼前晃了晃,笑臉盈盈。


    “嗨......”


    莫無憂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腦門,懊悔不已,這是卞生花的師父“活閻羅”配製的靈丹妙藥,卞生花先前來到道林精舍後便給莫無憂、薛宇和傲陽三人分發,還特意叮囑在臨行前務必服下,以防遭遇不測,畢竟江湖叵測,即便“無我閣”不使出些非常手段,也需防著“名門正派”的明槍暗箭。


    可誰知,莫無憂一個疏忽大意,竟因為百裏居的意外開啟而興奮過頭,隻顧著一探究竟,卻忘了這一後手。


    稍許。


    莫無憂和薛宇在一片草畦邊駐足,神情詼諧,全因這片草地內整齊平躺著四十來人,極為壯觀。


    “卞三少的錢可真好賺啊。”


    莫無憂指著麵前一眾雇傭軍極為唏噓,要知道這些“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死士可都是玩命的買賣,且不論武功高低,單是價格絕對不菲,尋常富庶人家若是粘上染血的買賣,頂多雇上二三人已是囊中羞澀,這次卞家一下出動了四十餘人,此等手筆放眼江湖絕無僅有,想來這還是卞生花的倉促之舉,若是時間充裕,怕是相較眼前的四十人隻多不少,畢竟卞生寶和卞生財的命可遠超十幾萬兩黃金的價值。


    不過結果顯然對於卞生花是向好的,雖然這些雇傭軍出工未出力,不過眼下若是能維持現狀,對於卞生花而言絕對是意外之喜。


    在這臥榻酣睡之眾間,卞生花飄然而至,徐徐落在莫無憂身前,揩去額頭汗水,卞生花的心情相較方才顯然放鬆不少,不忘調侃道:“喲,老莫起床啦。”


    “嘿,你咋和老蝦米一個德性,老拿莫大爺尋開心。”莫無憂不忿道。


    “睡得踏實不?”卞生花笑道。


    “被老蝦米踹了一腳!”莫無憂扭頭看向薛宇,咬牙切齒道。


    “踹了一腳?你沒用藥?”卞生花笑容一滯,不解道。


    薛宇搖頭,臉上的輕鬆漸漸消散,接著問道:“小卞,你這裏怎麽樣?”


    “我試了很多法子,不過好像都不奏效。”卞生花迴看身邊躺在地上安然入睡的一眾,束手無策。


    “活閻羅的靈藥也沒用?”薛宇問道。


    卞生花頷首,這實在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為何活閻羅的丹藥單單隻在他們三人身上奏效,莫無憂更是一腳就蘇醒,甚至都沒有事先服藥。


    “不對啊,我不是一下就醒了嗎?”莫無憂一臉不解的看向卞生花,須知到現在他的腰部還留著薛宇的鞋印。


    “而且你還沒吃藥。”薛宇補充道。


    “這話怎麽聽起來像罵人呐?”莫無憂眯著眼迴看薛宇道。


    “你聽我說話,哪句都像是在給你埋坑。”薛宇一臉無辜道。


    “難道不是嗎?”莫無憂反問道。


    卞生花微微一笑,能在如此境遇還能有閑情拌嘴的,天下怕是除了薛宇和莫無憂之外,再無其三。


    “都來了?”


    話語間,傲陽閃掠而來,先是好奇打量了下莫無憂,隨後和眾人打著招唿。


    “有什麽發現嗎?”薛宇開口問道。


    “沒有。”傲陽搖頭道。


    “這裏……”


    卞生花欲言又止,他的觀感在四人之中最為敏銳,可是在這裏,他的觀感和理智卻發生了強烈的衝突。


    “這裏什麽?”莫無憂饒有興趣的追問道。


    卞生花沒有迴答莫無憂的問題,反而是薛宇開口道:“這裏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莫無憂當然知道這個結論,但是當卞生花都對此確信無疑後,莫無憂還是有些恍惚,旋即自言自語道:“我們不是撞鬼了,就是遇到神仙了。”


    莫無憂摸了摸身旁的長草,扭頭再看卞生花、薛宇和傲陽三人時,卻不知所措。


    “怎麽了?”


    此刻,卞生花、薛宇和傲陽三人神情凝重,視線緊盯莫無憂身後,莫無憂十分不解,忙順著三人目光迴頭,這一看,莫無憂立馬呆若木雞,直言道:“咱們怕是真的撞鬼了。”


    莫無憂的身後,不知何時佇立著一位身材頎長,氣質高雅的蒙麵黑衣女子,一雙勾魂攝魄的雙眼正不懷好意的端詳著四人。


    “諸位好雅興啊。”蒙麵黑衣女子說道。


    卞生花、薛宇和傲陽三人不發一語,隻是死死盯著蒙麵黑衣女子,反倒是莫無憂慌亂的驚叫道:“那那那那那.......那個女魔頭!”


    “女魔頭?這個名字我不太喜歡。”蒙麵黑衣女子柳眉微蹙,言語之中明顯能夠聽出不悅。


    “姑娘好像也沒自我介紹過吧。”薛宇說道。


    “我叫阿玄。”蒙麵黑衣女子說道。


    “你好。”


    卞生花、薛宇和傲陽三人異口同聲打著招唿,那蒙麵黑衣女子的實力,四人可是真真切切的領教過,若是她真有殺心,怕是剛剛就已經出手,絕不會留有和眾人言談的時間。


    對於阿玄的出現,卞生花並未有太多的意外,她本就是無我閣的門徒,反而是阿玄的忽然出現,讓得卞生花抓住了一線生機,旋即卞生花急忙問道:“這些人是怎麽了?”


    阿玄沒有賣弄關子,她徐徐掃視麵前一眾平躺在草地上的卞家雇傭軍,迴道:“沒有通過考察而已。”


    “考察?”


    卞生花、薛宇和傲陽三人麵麵相覷,方才想起那晚驚魂之夜,阿玄所說的目的。


    “對於這些草包而言,不參加邀約,活著迴去不好嗎?”阿玄反問道。


    “不參加邀約?”


    “活著迴去?”


    卞生花和薛宇一人一句,重複著阿玄的話語,頓時陷入迷茫,這看似簡單的言語中所富含的信息實在太多。


    但阿玄卻並不打算給卞生花和薛宇更多思考的時間,纖纖玉指懸於半空,旋即她輕拍雙掌,那周圍的山景居然如窗簾一般被徐徐拉開,接著一陣刺眼的強光伴隨著悉悉索索的人聲縈繞在卞生花、薛宇、傲陽和莫無憂四人身邊。


    直至一語,方才塵埃落定。


    “歡迎來到無我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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