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止的笑聲又從院子裏傳來,汪正倚在床頭聽著汪止開心的笑聲腦海中浮現的卻是那一年臨別前蕭詢說的話。


    “此生能生在靖南王府我很知足,都說皇家親情薄,可父親待我卻比尋常人家父子更親厚,我知道這個孩子跟著你也會像我一樣幸運……”


    “但願他和我們不同……”


    吱呀一聲門響,打斷了汪正的迴憶,他抬頭就見陶均拄著拐杖進來了。


    “父親。”


    陶均示意他莫起身,走到榻邊緩緩坐下。


    他說,“關統領走了。”


    汪正知道兩人一定在外麵敘話了,他看著陶均問出心中的疑惑,“父親可知前院在教阿止的是何人?”


    “沒能告知你,你可怨我?”


    汪正緩緩垂下眸子,其實他心裏已有猜測,他的這位嶽父靖南王麾下曾經的白衣客卿心中的不甘比任何人都強烈。


    陶均見他不言語,緩聲道:“聽見阿止的笑聲了嗎?”


    “他能肆無忌憚的玩耍,我們現下能平安度日,不過是因為這裏是陵陽王府,這裏有陵陽王的守備軍。”


    “關統領說得不錯,我們……終究護不住他。”


    汪正神色糾結,眼底劃過恐懼,“父親難道不是更清楚那是一條什麽路嗎?”


    “我隻想阿止平安長大,娶妻生子,平順的過完一生,世子也隻有這一個心願,我答應過世子的,父親!哪怕豁出去性命我也要保他一生平安!”


    說著,汪正紅了眼,“可你們為他選得是一條不歸路,是一條……孤家寡人的路啊……”


    陶均見他情緒激動,心中緩緩歎了一口氣,安撫他,“現在說這話還太早,他們還沒有這個意思。”


    “那為何李清風會來教阿止?他可是帝師啊---”


    “李清風教得又不是阿止一人,還有世子和……”


    “嶽父大人!”


    陶均心裏咯噔一聲,自汪正與他的女兒成親以來,他不是喚父親就是更親近的稱唿他爹,嶽父大人這個稱唿汪正還是第一次叫他。


    兩人四目相對,陶均從汪正的眼神中讀出了痛楚,失望,可卻沒有了往日對他的親近。


    這一刻,陶均心中隱藏的想法謀劃不想再瞞著汪正了。


    “是,我承認,在見到得知李清風教阿止的時候心裏確實有一絲竊喜,我想著……或許……或許那位子真的能迴歸正統。”


    如果是以前他不再心存幻想,可陵陽王的默許授意讓他看到了希望。


    “阿止那般聰慧,他出身高貴,他為何不能……”


    汪正控製不住的拔高了聲音,“他才四歲,阿止他才四歲啊……”那一條路是何其艱險,他的阿止怎麽能走那一條路?


    陶均等他稍稍平靜下來才道:“此時說這話為時尚早,就算不是李清風,阿止不是一樣要讀書?”


    “陵陽王隻是承諾讓阿止的身份重見天日,一切都還隻是關統領的猜測,也許……也許將來登上大位的是陵陽王也未可知。”


    聽到陶均說這話汪正雖然冷靜了下來,可想想還是不通,關鍵還是在李清風,如果隻是讓阿止恢複身份,做個閑散王爺不好麽?


    噔噔的一陣響汪正連忙收斂麵上的情緒,一個小人舉著糖人衝他跑了過來,“爹爹~”


    見陶均在這裏,又行禮,“外公。”


    陶均笑著應聲。


    汪正笑著問他,“阿止怎麽來了?你娘呢?”


    “娘在和姐姐說話,我來給爹爹送糖人,爹爹每日都在喝藥很苦的……”


    “爹爹不怕苦。”


    汪正雖然這樣說卻還是接過了汪止手中的糖人,汪止又往前走近一步,幾乎要撲到他身上。


    “我告訴爹爹一件事,爹爹不要告訴別人。”


    汪正俯了俯身,就聽見汪止說,“箏姐姐要帶我出去玩,隻帶我自己哦~”


    汪正笑了笑,“那阿止要跟緊姐姐,莫要走丟了,爹爹會著急的。”他一直都知道汪止很親近陸箏,隻要有陸箏在的時候汪止就會黏在她身邊。


    汪止重重的點頭,他轉頭又看向陶均,隻看著他不說話,陶均嗬嗬一笑,“外公老了,什麽也沒有聽到。”


    汪止一樂,對著兩人行了一禮,就又開心的跑開了。


    等汪止走後,陶均緩緩起身,“正兒,如若阿止將來真的不喜歡靖南王府或者排斥那條路,我們會為他找好退路的。”


    “如今阿止隻需要像世家子弟一樣讀書就好,就算不迴京城,我們也希望王爺的後代並不是一個普通百姓。”


    “……”


    陶均走後汪正陷入了沉思,可他依舊不改變自己的想法,他隻想讓汪止平順的過完一生,即便有可能登上那個位子,可那個位子何其孤獨……


    喧鬧聲漸弱,花穗端著托盤送到陸箏房間卻見方才嚷嚷著要吃麵的陸箏已經睡著了。


    榻邊站著一人,花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眼睛也不敢亂看。


    “麵送到陸鳴那裏你去歇著吧。”


    “是。”花穗端著麵飛快的走了。


    門吱呀一聲又被關上了,隻是門口的人沒走,夜裏放炮竹還嫌冷的小福子耳朵貼在了門框上,可惜,什麽也沒聽到。


    房間內,蕭祁將陸箏的脫了,拿帕子給她擦了臉和手又給她蓋好被子。


    蕭祁眉眼含笑,看著陸箏臉上的酡紅,“酒量淺也不知少喝些,和去年一樣醉酒了吧……”


    他俯身給陸箏理了理額邊的碎發,從袖口中掏出一根玉簪放到了陸箏的枕頭邊。


    “生辰禮……”


    崇寧十九年正月初一。


    多年冷清的陵陽王府再次迎來了一位客人,隨著這位客人來得還有一位讓陸箏有些咬牙切齒的病人。


    陸箏看著一直盯著她說話的少年,又看向旁邊一直在給他賠笑臉的沈歸夷,心想,可真是難為他了,正常的一點的病人他是送不到她這裏的吧。


    “他是在炮竹坊發生的意外,耳朵……聽不見了。”


    “不過他現在已經都能讀懂唇語,陸姑娘和他交流沒有障礙的!”


    陸箏皮笑肉不笑的看著沈歸夷,“我謝謝你。”


    沈歸夷忙給蕭祁遞了一個眼神,嗬嗬笑了一聲,“王爺所托,不敢不盡心啊……”


    陸箏心裏翻了個白眼,看向自從進來除了行禮未曾開口氣度有些特別的翩翩少年郎,問他,“你叫什麽?”


    少年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陸箏身上,見陸箏開口,讀了唇語之後看向陸箏,一開口廳內就一靜。


    “雲夢,上官平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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