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軟弱的低語唿喚我的愛人,但在我的意識中又聚起陰鬱的幻想,我用我軟弱的手在黑暗中把你尋覓。突然,在我滾燙的額頭,我感覺到你的眼淚、你的親吻和你的氣息。

    -----------------------------------------------------------------普希金《康複》

    我象遊魂一樣恍恍惚惚晃了幾天,便接到中國同學會的通知,說彭維維的父母已經拿到簽證,從國內趕到奧德薩處理女兒的後事。

    彭維維火化以後,同學們在學校為她辦了一個小小的追思會。

    會上我見到彭維維的父母。她媽媽還記得我高中時的模樣,拉著我的手放聲大哭,不停地問我:“好好一個人,怎麽說沒就沒了?閨女,你和我們家維維最好,知道她有什麽想不開的怎麽會走這條路呀?”

    我無言以對,隻能默默陪著她流淚。

    維維的父親臉色鐵青坐在一邊,一直不肯說話,後來提醒妻子:“那個玩意兒呢?拿出來讓她認認。”

    他這麽一說,維維媽立刻停了哭泣,從貼身衣兜裏取出一個東西,放在我手心裏。

    我的眼神馬上就直了,呆呆地盯著它,象盯著一枚定時炸彈。

    玫瑰、金、銀三色的戒指,做工精致而細膩,卡地亞永恆的“love”標誌。

    就是這枚戒指,曾在維維的中指上駐留過很長時間,伴隨她的舉手投足,吸引著人們的視線。

    “阿姨,這是……”

    維維媽又落下淚來:“維維去的時候,手裏就緊攥著它,掰都掰不開。閨女,你好好想想,以前見過這個戒指嗎?是什麽人送給維維的吧?”

    我情不自禁收緊手指,那個小東西就象塊烙鐵,滾燙地嵌進我的手心。

    我閉上眼睛,眼前是一片血紅。維維,你臨走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緊緊握著它,象握緊最後一點破碎的希望?

    “閨女?”

    忽然間我感覺再也無法忍受,扔下戒指,站起來跑了。

    三天後彭維維的父母帶著她的骨灰返迴中國。記得當年她曾對我說過一句玩笑話,她說如果她在這裏玩掉了底,讓我把她的骨灰帶迴中國。

    沒想到一語成讖。

    那之後有半個多月的時間,我什麽都做不成。每天就坐在公寓裏,太陽的影子靜

    悄悄地移動著位置,從東到西,我隻是茫然地等著,雖然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等待什麽。

    有時候看到自己的影子,都能被嚇一跳,仿佛有人一直跟在身邊。

    “維維,是不是你?你還恨他嗎?你還恨我嗎?”我在陽光下伸直手臂,望著牆上的人影喃喃自語。

    影子不停顫動著,卻沒有人迴答我的問題。

    我捂著臉倒在床上,眼淚順著手指縫往下流,沾濕了枕頭,也沾濕了床單。

    隻有往家裏打電話的時候,我才能振作精神有口鮮活氣兒。所幸母親的病情並無惡化,我暫時放下一顆心。

    手裏有限的一點錢,漸漸流失幹淨。我需要找個工作養活自己,再這麽下去,我離精神崩潰的日子不遠了。

    孫嘉遇留下的那筆錢,我不想動。夜深人靜之時,我反複地一筆筆描摹著他的簽名。隻有這個時候,才能感覺到和他仍有一線聯係。

    我打算重新開始正常的生活,這時候邱偉卻來找我。

    他的臉色十分鄭重:“跟我走。”

    我被驚嚇到,水杯幾乎脫手滑落,這些日子我已經成了驚弓之鳥。我抹著濺落的水漬,結結巴巴地問:“又又又出什麽事?”

    “他要離境了,就這幾天。”

    我二話不說換上鞋跟他上車。

    我們先在路邊一個電話亭停下,我看著邱偉撥通、掛斷、再撥通、再掛斷,連續三次以後才提起話筒,開始壓低聲音說話。

    電話那邊就是孫嘉遇,我盡力壓抑著心中瘋狂的渴望,站在一邊沉默不語。

    然後我們先後換了三部不同的車,最後在一個樹林邊停下。邱偉把車子開進密林深處藏好,又帶著我步行了幾百米,才到達一個孤零零的海邊別墅。

    “進去吧,他在裏麵等你。”邱偉用鑰匙開了大門。

    我一步邁進去,便聽到大門在身後砰然關閉,聲音在空蕩蕩的室內迴響,令人心顫。

    室內拉著厚厚的窗簾,沒有開燈。乍從明亮的室外進來,眼前一片漆黑。

    在門口站了幾分鍾,眼睛終於開始適應黑暗,逐漸辨別出物體隱約的輪廓,我摸索著往裏走。

    有人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臉前有一點暗紅的火星時明時滅。

    我試探著叫一聲:“嘉遇?”

    桌角的台燈啪地亮了。

    我定睛看清眼前的人,忍不住倒退一步。這是孫嘉遇?

    他的頭發不知多久沒有打理,雙頰凹陷,一臉憔悴,我幾乎認不出他來。。

    他也在打量我,神色困惑,手指間還夾著半燃的香煙,而旁邊的煙灰缸裏已經塞滿了煙蒂。

    我怔怔地看著他,不知該做什麽。二十二年的生活經驗,並沒有教過我如何應付這種場麵。

    過很久他開口:“你怎麽瘦成這個樣子了?”

    雖然聲音沙啞,但我還能分辨得出,的確是他。我走近一步蹲在他膝前,伸出手撫摸他的臉。那種熟悉的觸感從手指傳遞到心口,我終於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是真的見到他了。

    我仰起頭貪婪地望著他,想尋找舊日的痕跡,可他的眼睛如此陌生,仿佛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已消失,再沒有以前的靈動。

    眼前漸漸水霧彌漫,他的臉也消失在其中變得模糊不清。

    “你是不是怕我呀?和一個殺人未遂犯關在一間屋子裏,是不是特別可怕?”他為我抹掉眼淚,看著我笑一笑。

    這一笑,我才覺得原來的孫嘉遇又迴來了,終於伸手抱住他。

    接觸到他的身體,我頓時感覺安心,這是長久以來對他習慣性的依賴。他腮邊的胡茬硬硬地刺著我的臉,身上一股濃烈的煙草味道,我摟緊他的腰,辛酸地閉上眼睛。

    但他的身體語言卻疏離而冷淡,沒有任何迴應,最終我不解地放開雙手。

    他錯開視線,淡淡地說:“我要走了,後天的機票。”

    我象被人迎麵打了一拳,鼻梁酸痛,眼淚再次湧上來:“我跟你走。”

    “跟我走?你想跟到哪兒去?言情小說看得太多,腦子就跟常人不大一樣。”他損起我來還是不遺餘力,“你真不應該來,邱偉這家夥好心辦壞事兒。”

    我把臉埋在他的膝蓋中間不打算迴應。邱偉怎麽想我不知道,可走這一趟我不後悔。他此番離開,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往事早已不堪迴首,未來白茫茫一片看不到去路,如今我能多守他一刻就多守一刻。

    他的嘴唇動了幾下,聲音很輕,我還是聽出他在說兩個字:“傻妞兒。”接著一聲歎息,更是輕得象唿吸。

    窗外的天色黑了又亮,窗簾掩映的室內卻日夜難辨,三十六小時之後,他將離開烏克蘭,暫時避到第三國去,或許再也不會迴到這裏來。

    我窩在他懷裏,摸

    摸他胡子拉碴的下巴,勉強笑著問:“你有剃須刀嗎?我給你剃剃胡子吧?多難看哪。”

    分離在即,無論內心如何慘痛,我都想盡量維持著輕快的表情。

    我在浴室翻了半天,隻找到一把銀製的手工剃須刀,最古老的樣子。我舉著它迴臥室,做出高高興興的模樣,把刀片橫到他的脖子上威脅:“乖乖的,不許亂動啊,不然我就給你放血啦。”

    他像是被這玩意兒給嚇到了,一直往後躲:“趙玫,你混勁兒又上來了吧,你會使嗎?”

    我按住他:“說了別動你偏動,看看看,剃須膏弄得哪兒都是。”

    小時候我用這種剃須刀給我爸剃過胡子,有時候掌不住勁兒,就會在他臉上割幾個小口子。但今天我屬於超常發揮,沒有一點兒技術失誤。我熟悉的俊秀容貌,一點點從泡沫下現出原形。

    我用浴巾抹掉剩餘的剃須膏,捧著他的臉仔細而貪婪地看著,這樣的眉眼和嘴唇,我要用心記住。

    他在我的注視下閉起眼睛,唿吸變得急促。

    房間裏寂靜無聲,我多麽希望時間能在此刻靜止,可是牆角的座鍾滴滴答答依舊永不停歇,我終於控製不住哭出來。

    “你讓我來,就是為了和我說再見吧?等事情過去,你還會來找我嗎?”我問他。

    他側過身,輕輕抱住我,一時沒有說話,沉默很久他迴答:“玫玫,忘了我,如果有可能就離開烏克蘭重新開始,跟我糾纏下去不會有好結果。”

    “我不!”我哭得更厲害。

    “別任性,我是為你好。”

    “不!”

    他歎口氣,一下一下摸著我的頭發:“彭維維……她的事兒你聽說了吧?我不想再害了你。”

    這個例子讓我難以接受,我賭氣說:“她是她,我是我,我倆不一樣!”

    “一樣的,開始都是一樣的。”他微垂下睫毛,眼神極其苦澀。

    看他的樣子,再想起維維的遭遇,我心裏又酸又苦,百味雜陳:“你真的喜歡過她,對吧?”

    “我確實喜歡過她。”他扶著額頭,神情無限蕭索,“她長得漂亮,人又活潑,和她出門可以滿足一個男人所有的虛榮心,我們有過一段挺好的日子。”

    我不由自主地直起身:“那後來呢?”

    後來為什麽會變得象仇人一樣,彼此相看兩厭?

    “後

    來……後來我覺得倆人性格實在不合適,她個性太強,我也從來不知道讓著她,天天吵架多過正常的說話,那時候她說的最多的一句,她說沒有男的真正愛過她,都是為了她的身體。我說既然你都那麽想了,倆人在一塊兒還有什麽意思?幹脆分了好了。她就和我賭氣,去外麵和人約會吃飯,再迴來專門氣我,我說行啊,你做初一甭怪我做十五,我也出門找樂子,就這麽著越鬧越僵,做夢也沒有想到,最後是這麽個結局……”

    他低下頭,再也不肯開口。

    “維維她隻是運氣不好……”說到一半我停下,自己都能察覺言語中的空洞無力。

    他還是什麽都沒有說,隻是攬過我,再次歎口氣。

    我怔怔地靠在他身上,也不想再說話。眼淚早已風幹,臉頰的皮膚被淚水浸泡過,緊巴巴地繃著,非常不舒服。

    這故事的另一半,我在維維那裏早就聽過,到今天才把另外一半拚全,原來竟是個羅生門的故事。但維維人已不在,誰是因誰是果,誰為是誰為非,都不再有任何意義。

    床頭的壁燈把兩個人的影子映在對麵牆上,那壁紙是充滿東南亞風情的熱帶花卉,枝葉纏綿撲朔迷離,就像剪不斷理還亂的世間男女之情。

    我伸出雙臂繞過他的脖頸,把臉貼在他的背上,懷著最後一點希望追問:“如果我去了奧地利,是不是還能見到你?”

    “我不知道。”他迴答得很幹脆,“現在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那你為什麽要放過那個混蛋?他要是幹幹淨淨死了,哪兒還有後來這些事兒?”我深恨他這點,那麽聰明的一個人,怎麽會做出這樣的傻事?

    他的胸腔微微震動了兩下,竟像是在笑:“好像每個人都在問這問題,是我一念之差做了蠢事行嗎?”

    我扳過他的臉:“告訴我。”

    他看著我:“你想讓他死嗎?”

    “他該死!”

    他的嘴角再次露出笑意,可那絕不是愉快的笑容:“聽聽,連你都這麽說,我怎麽就心軟了呢?兩次栽在同一個人手裏,這不是傻逼是什麽?”

    他仰起頭,壁燈的光暈在他臉上流轉,他的臉上充滿自嘲的微笑。我望著他秀氣的側影,隻覺得心疼,卻不知道疼在什麽地方。

    “嘉遇。”

    “什麽?”

    “我知道你是好人,所以下不去手。”

    這迴他真的笑了,迴頭看著我,眼睛彎彎地勾出兩道笑紋,“你知道不,我平時最怕人跟我說,孫嘉遇你真是好人,誰這麽說話,準就有什麽事兒要求我了。”

    “你就是。”我固執地重複。

    “算了算了。”他抓過我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已經十二點了,你好些天沒怎麽睡了吧?過來點兒,我抱著你,這就睡會兒吧。”

    我猶豫一下,伸出另一隻手,輕輕覆在他的手背上,他的心髒便隔著內衣砰砰砰撞擊著我的掌心,和著他心跳的節奏,漸漸倦意上湧,我挨著他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忽然從睡夢中驚醒。燈仍然黑著,分不清此刻是深夜還是黎明,卻清清楚楚聽到窗外汽車引擎的轟鳴聲。

    我一個激靈,立刻要坐起來,有人按住我,輕輕說:“別出聲。”

    模糊的光線裏,我看到孫嘉遇光著腳走到窗邊,從窗簾的縫隙中向外看了很久,然後他說:“他們終於還是來了。”

    話音未落,客廳的方向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接著是噠噠噠一陣點射。

    我嚇得手腳發軟,連滾帶爬朝他撲了過去:“誰誰誰?什麽人……”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孫嘉遇已經迅速蹲下,伸手握住我的腳踝用力一拉,我失去平衡,立刻摔在地上,接著他滾過來,整個人撲在我的身上。

    一時間我還不明白發生什麽事,已有子彈帶著灼熱的氣流,貼著耳邊唿嘯而過,在地板上激出一溜兒火花。

    隨後是通通通幾聲悶響,好像爆竹的聲音被棉被悶住一樣。臥室梳妝台的鏡子被擊中,發出令人心悸的脆響,玻璃碎片四處迸濺。

    壓在上麵的身體,明顯抖動了一下。

    “嘉遇?”我掙紮著要爬起來

    “別動!”他用力按住我,“你不想活了?”

    “他們要幹什麽?”我驚恐萬分。

    他捂住我的嘴低喝:“別說話!”聲線壓得極低,卻異常鎮定。

    我已經完全亂了方寸,聽話地閉上嘴。

    他拖著我一點點挪到衣櫥後的死角處,這才湊在我耳邊說:“沒事兒,他們在試探虛實,不會輕易進來。”

    果然,從隔壁房間又傳來幾聲異響,跟著是瓷器破碎的聲音,之後完全歸於沉寂。

    不用他解釋,我已經明白,來的肯定不是警察。

    隨後窗外汽車引擎的

    聲音也消失了,四周是一片瘮人的寂靜,隻有遠處嘩嘩的海浪聲清晰可聞。

    我的背緊貼在牆上,渾身瑟瑟發抖,耳朵裏灌滿了自己的心跳和彼此的喘息聲。

    我想去握他的手,觸到的卻是一塊冰涼的金屬。

    借著窗簾縫隙透進的月光,他異常熟練地把彈匣壓進手槍的彈艙口,打開保險,嘩啦一聲拉上槍栓。

    我怔怔地盯著他模糊的五官,這一串動作絕不是出自一個持槍的新手,而是無數次苦練之後的協調流暢。

    他側過頭。在如此昏暗的環境裏,也能清清楚楚看到他的眼睛,冷靜而充滿殺氣。

    我的手和眼睛都象被火燙了一下,竟有片刻明顯的痛感。我想起他右手食指和虎口處的繭子,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情景,所有的僥幸都在一瞬間退去。

    我縮迴手,感覺指端粘濕一片,把手伸到眼前,用力睜大眼睛也辨別不出什麽,但鼻端卻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恍如夢中一腳踏空,我的心直沉下去,抓緊他的手臂問:“你中彈了?”

    他沒有迴答。

    我顫抖著再去摸他的手臂,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輕輕噓一聲:“被碎玻璃崩到了,你別亂動行不行?”

    我尚未吐出一口長氣,室外傳來輕而急促的說話聲,中間夾著金屬物品冰冷的碰撞。有人輕輕敲擊著防盜窗的護欄,聲音雖小卻怦然驚心。

    潛伏在周圍的隱隱殺機令我頭皮發麻,我死死摟著他的脖子:“外麵到底是什麽人?”

    即使是在黑暗裏,我也能感覺到他揚起了嘴角。他說:“你覺得能是什麽人?”

    “他們要幹什麽?”

    “進來,取命。”他一字字說得十分清楚,聲音裏依然帶著笑意,卻寒氣逼人。

    脊背上有一波一波地寒戰滾過,我絕望而慌亂地在身上亂摸,“手機呢?報警啊!為什麽不報警?”

    “報警?”他按住我的手低聲嘲笑,“嗨,寶貝兒,你忘了我的身份?別說報警,隻要手機一開機,當場就能把警察招來。”

    我立刻象被施了定身法,血液全部湧上頭頂,手頓時僵在半空。

    一個念頭漸漸在腦海中浮現,我問:“這些人,是我帶來的?”

    他平端起雙手試著瞄準,慢慢說:“跟你沒關係,他們不會放過任何機會,總會找上門來的。也好,這筆帳最終要有

    個了解。”

    我垂下頭,似乎失去了語言能力。

    隔一會兒他說:“我一直想讓你脫開,沒想到最後還是把你卷進來。我沒有阻止邱偉帶你過來,真是個錯誤。”

    我看著他,他的眼睛在微弱的光線裏有什麽東西在閃閃發亮。

    “玫玫,對不起。”多少前情舊怨,都含在這幾個字裏,他說得艱澀淒涼。

    我抬手去摸索他的臉,喃喃說:“我寧可那時候我們在雪地裏永遠走不出來。”那是無比純淨的時光,他隻有我,我也隻有他。

    他把臉埋進我的掌心,依然說:“對不起。”

    “沒關係,我不在乎,要是你什麽都不說就偷偷離開,我才會恨你,我會徹底鄙視你。”

    他沒有抬頭,睫毛在我手心裏頻頻顫動,象受驚的蝴蝶在扇動翅膀。

    耳邊突然噗一聲輕響,我嚇一跳,抬起頭四處察看卻找不到任何異樣。

    他仔細觀察一會兒,輕聲解釋:“電源被切斷了,這房子的防盜係統大概也癱了。這可有點兒麻煩,我還以為靠那套係統能撐到天亮。”

    我握緊他的手沒有說話,想汲取足夠的勇氣抗拒心中的恐懼。

    不一會兒客廳方向就傳來毛骨悚然的軋軋聲,靜夜裏聽得令人心驚肉跳。

    “你呆著別動,我去看看。”他掙脫我的手。

    我屏住唿吸看他手腳並用,匍匐穿過床前的空地,消失在臥室的門口。

    軋軋聲仍舊在繼續,漸漸我聽出點門道,好象是防盜窗被撬動的聲音。這些人勢在必得,一定會在天亮前進入室內。

    我忽然微笑,想起以前看過的港台劇,那裏麵的黑社會。似乎從來沒有這般禮貌謹慎過。想象中他們應該一梭子打爛門鎖,很酷地踹開大門,然後不分男女老幼一通掃射,槍口下鮮血四處飛濺。

    可見編劇們的想象力多麽的不靠譜,簡直是誤人子弟。

    孫嘉遇很快迴來,把一個東西塞進我手裏。

    “聽著,玫玫。”他的聲音很平靜,象說不相幹的閑事,“落在他們手裏生不如死。如果他們真的進來,你往廚房去,把門頂死,割斷煤氣管道……”

    他放在我手裏的,是一隻銀色的打火機,他生日時我送他的唯一一件禮物。

    我渾身如浸在冰水中,拚命捏緊了那隻小巧的火機,想不到我年輕的生命竟以這

    樣的方式結束,人生有太多的樂趣我沒有來得及體驗,我也再不能在父母身邊盡孝,但是幸好,還有他在身邊。

    幸好。

    我點點頭,聲音鎮定得讓自己都吃驚:“行,我跟他們說,gameover!”

    他愣了一下居然笑出來,問我:“你不怕嗎?”

    “和你在一起我不怕。”我老老實實迴答,“可我不想死,我還想將來嫁給你,和你過一輩子。”

    他在黑暗裏看我很久,然後伸出手反複摩挲我的臉。

    幾分鍾後他又離開臥室,說要取點東西。

    我坐在衣櫥後麵等著他,安靜地等待著未知的命運。但他很快就迴來了,依然坐我身邊摟著我的肩膀。

    我聽到他的聲音在我耳邊低低地說:“玫玫,假如我有結婚的機會,我不介意娶你。”

    我轉過頭,尚未作出反應,一塊濕手帕蓋在我的臉上。我隻掙紮了一下,便很快失去知覺,陷入一片黑暗。

    昏睡中眼前似乎飄滿了五顏六色的氣球,我伸手去抓,它們卻輕盈地飛離。耳邊有細細地碎語,仔細去捕捉,卻又消失了,我苦惱地輾轉,想尋覓一個清靜的地方藏身。

    那聲音卻在耳邊一直徘徊不去,我竟能分辯得出來,好象是俄語。忽然間我清醒過來,用力睜開眼睛,眼前是一片寧靜柔和的白色。

    我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心中充滿了詫異。試著動動身體,手背上頓時傳來一陣刺痛。我扭頭,看到身邊的點滴架上,正有透明的液體不緊不慢地滴入我的體內。

    我很快恢複了記憶,明白自己正躺在醫院裏,失去意識前的所有擔憂恐懼瞬時紛至遝來。

    窗前站著一個人,因為逆光,我隻看到一個清晰的輪廓,寬肩細腰,勻稱而修長。

    我坐起身叫:“嘉遇?”

    那人迅速轉身,急步走過來,臉上的表情是狂喜:“玫,你醒了?”

    筆挺的警察製服,碧藍清澈的眼睛,孩子氣的笑容,竟然是多日未見的安德烈。

    我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安德烈,驚奇地看他半天,掙紮著要下床,“孫嘉遇呢?我要見他。”

    安德烈俯身凝視著我,他的眼珠仿佛突然變作一種不透明的藍紫色,沉重得讓人不安。

    “發生什麽事?”我已有不好的預感,全身肌肉開始繃緊。

    他受傷了?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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