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皇帝想起可以讓謝錦書給阿杳當伴讀便去跟雪梨商量,雪梨一想還真是個主意。


    先前之所以沒專門給阿杳挑伴讀,是因為伴讀和傅母一樣,日日都要進宮來。但對小孩子來說,天天宮裏宮外的跑又太折騰了,大多隻能在宮裏住下——可是四五歲的小姑娘,不管是藩王家的孩子還是臣子家的孩子,皇帝直接下個旨把人硬召進來都太不近人情了。一個個在家裏都是掌心上捧著的,突然離開父母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陪著帝姬、半個月才能迴一趟家,這麽小的孩子哪受得了啊?


    可是七八歲的又比阿杳大太多了,阿杳和她們會處不來、讀的書也並不是一個水平,雪梨這才隻好先讓比阿杳大一歲多的酸梅烏梅給她當伴讀。


    但現下謝錦書不一樣,這是五王自己做主要送進來的,和阿杳一起讀書正好。


    雪梨一笑,讓聽菡把兩個孩子都叫了進來,跟她們說這事。阿杳對這個自然沒意見,謝錦書則看著有點猶豫,雪梨把她抱起來放到膝上:「怎麽啦錦書,你有別的想法可以和你皇伯伯說哦,我們不逼你的。」


    謝錦書小臉皺得緊緊的,悶了半天之後,看向正坐在案前喝茶的皇帝,聲音軟軟的:「皇伯伯,我願意和阿杳姐姐一起念書,可是……可是研墨之類的事,我不會……」


    謝昭怔了一瞬之後懂了,嗤地笑了。


    和皇子帝姬都是召臣子家的孩子來當伴讀不同,王府裏的孩子多是挑下人家年紀差不多的孩子。謝錦書之前在府裏肯定也有伴讀,既是伴讀又是侍婢,自然要幫她研墨鋪紙,這孩子直接順著那個想了。


    皇帝信步走過去摸摸她的額頭:「不用你做那些,你跟阿杳一起念書就好,其他的事自有宮人來做。」


    「哦,那好!」謝錦書這才放心地答應了。雪梨舒氣,著人將阿沅也帶進了屋來,然後吩咐上點心。


    巳時啦,該吃點心了!


    上點心的事自有雪梨身邊的人和廚房的人來辦,隨在阿杳身邊的幾個就識趣地退到旁邊的小間去了,隻留了清夕守著。這裏頭細致的規矩還有一些,該是誰的差事就誰辦。多餘的人在哪兒杵著不要緊,如若有了吩咐,雪梨眼一掃隨口叫了她們了,那就成了搶著顯眼,傷和氣。


    幾人到了小間之後也要了兩樣簡單的點心來吃。阿杳身邊除了清夕聽菡兩個大宮女以外,還有後來來的金桔石榴楊桃葡萄,外加酸梅烏梅兩個奴籍的小丫頭,一共八個人。


    平常她們不會全跟著帝姬,但到了用膳、用點心的時候就都會聚到一起,眼下聽菡便先給清夕留了幾塊點心到空碟子裏,然後讓石榴把沒在的幾個都叫過來用點心。


    酸梅烏梅進屋之後先自覺給她們倒水沏茶,她們繼續聊著,金桔跑到清夕跟前作著揖笑道:「清夕姐姐,現下翁主給咱們帝姬伴讀了,身邊侍候的人得添一個吧?姐姐讓我去唄,研墨的功夫我私底下練了好久啦,準不出錯。」


    聽菡正吃著手裏的芝麻酥餅,猛聽她當眾說這種事,好懸沒嗆著,不禁暗瞥她一眼,敷衍道:「這事哪能我做主?到跟前侍候的人,得讓咱娘子拿主意,再說翁主身邊也是有人隨進來的,你等著吩咐就是了。」


    帝姬身邊管著研墨的事的是葡萄。跟前的差事誰都想搶,聽菡自己也知道,再過最多兩年,她和清夕就可以出宮嫁人去了。到時候這幾個小的裏頭怎麽也得提一個上來領事,又或者能有一兩個撥到皇長子跟前領事的也說不準,她們自然要爭。


    但她們越爭,她就越不能隨便往前頭提人。破一次例就能把原本的平靜全打破,這是給帝姬惹事呢。


    她說罷就不想再理金桔了,但看金桔一臉失落,又還是哄了她一句:「你也別太急,你們幾個都才剛滿十四不是?年頭還長著呢。再說,帝姬現下身邊就宜安翁主一個伴讀,日後準要再添一個,不非急這一時。」


    聽菡話音剛落,乍聞楊桃「啊」地一聲驚叫!


    幾人都望過去,楊桃緊鎖著眉頭掃了眼手背,轉瞬揚手便摑,「啪」地脆響傳來,烏梅捂著臉頭也不敢抬:「姐姐恕罪。」


    「你能做事不能?不能就別在這兒礙眼!」楊桃揉著被杏仁茶燙紅的手背訓她,烏梅隻能低頭聽著,楊桃得不到迴話也生氣,又一巴掌打下去才算心裏舒服了。


    烏梅怔了怔,淚眼看向聽菡:「聽菡姐姐……」


    聽菡眉頭一皺,招手讓烏梅到自己身邊,斥責楊桃不該隨便動手,楊桃還沒來得及辯呢,烏梅一拽聽菡的袖子:「姐姐,您剛才說帝姬現下身邊就宜安翁主一個伴讀,那是、那是以後不用奴婢跟酸梅了嗎?」


    聽菡淺一愣,烏梅立刻就不敢接著追問了,低著頭一福身告退,連點心也不吃了。酸梅隨即跟著她一起退出去,聽菡隱約看見這倆丫頭眼眶都紅著,斟酌了會兒,跟金桔說:「一會兒給她們送一碟子點心去,再去太醫院討些艾條來。酸梅膝上留了病根,近來雨水多她準不好過,熏熏艾許能舒服些。」


    「諾,姐姐仁慈!」金桔銜著笑福了福身就去了。聽菡思量之後,打算先把方才的事跟白嬤嬤稟一聲。


    看來這倆奴籍的小丫頭是讓阮娘子照顧得把心氣兒都提起來了,那四個也都想往上晉一晉,不加小心太容易出亂子了。


    又過了兩天,皇帝終於接到了差去宮中打探消息的宮人的迴稟,七弟的奏章也隨後到了。


    恰是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天一夜小雨的時候,灰暗的天空往下壓得厲害。厚重的烏雲還在頭頂上懸著,還在淅淅瀝瀝地繼續下著小雨,但就是不肯一口氣下個爽快。


    他看完迴稟後,心境也差不多是如此。似有萬斤巨石在心頭壓著,壓得他難受的情緒直往上躥,似乎想哭,卻又哭不出來。


    原來皇太後是真的病了,隻說想見七弟時……大約也並沒有借此給他這長子臉色看的意思。


    兩方的迴稟都一樣,說皇太後得的是癔症,時而糊塗時而清醒。清醒時大半時候一語不發地躺著,糊塗時則或哭或笑,會不停地喊七弟的名字,但就算七弟在眼前,她也未必認得。


    所以七弟才一直沒有向他稟明病情,他是實在被磨得沒有任何閑暇了。


    連奏章中的字都帶著明顯的疲憊顫抖。七弟在奏章中告了罪,然後告訴他,太醫說是曲家的事給了母後太大的打擊,她清醒的時間可能會越來越短,至於以後是會很快死去還是這樣瘋瘋癲癲地活上好些年……這不一定。


    謝昭心底忽有一陣搐痛。從小到大,母後總是儀態萬千的,就算她儀態萬千的樣子對他充滿了譏嘲,如今聽說她要瘋瘋癲癲地活著,他也仍覺得無助和可怖。


    他也有那麽一點後悔。這一次,是他做得太絕了,為向朝中表明鏟除世家的決心,他甚至沒有留人在太後身邊以備有需要時向他稟話,太醫院中四個最好的禦醫也都被他帶到郢山來了,如果他沒有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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