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哭笑不得地夾了片肉出來放在手心裏:「魚香來。」


    魚香眼中頓時透出光彩,自此之後認定這個陌生的人類是自己人!


    當晚,皇帝聽福貴稟完帝姬第一天上課的情況挺高興。又問傅母給留了什麽功課,福貴迴說是今天學過的幾小節《三字經》背熟,然後再寫三十張字。


    謝昭想想,每張應是十二個字,三十張就是三百六十個。他覺得有點多,但又沒直接擋迴去,以免第一天就折損了傅母們在阿杳心裏的權威。


    他便跟福貴說:「你迴去盯著,若帝姬寫得完就不用說什麽。若到了亥時還沒寫完,就說朕讓她必須早睡,明日傅母來時你再私底下跟傅母說一聲功課太重了就是。」


    阿杳才四歲,好好學固然重要,但也不能把她壓得太死了。至少睡覺還是要睡夠的,否則日子久了對身體也不好。


    福貴恭謹應下後告了退,謝昭又看了看雪梨特意讓他送來的兩頁字,心裏委實高興。阿杳越長大就越能看出雪梨把她教得不錯——不僅讓她乖巧懂事,而且還總能開開心心的。


    算是沒負了昔日對陸勇夫婦的承諾。


    皇帝短歎了口氣,將那兩頁字放下,複又拿起方才沒看完的奏章。續讀下去,心底的快意也跟著又湧起來。


    昨天點頭準許衛忱去抓人時,他都尚未意識到這裏麵的狠戾,衛忱自己大概都沒意識到。彼時他們想的都是先抄了家、再刑嚴審,總能讓他們把該供的事情供出來,縱使一時在朝中會引起極大的不滿,後麵的罪名穩穩地安上了,不滿也就消去大半了。


    一夜之後的今天,他猛然意識到,朝中再有怎樣的不滿都不重要了。


    現下明明白白的狀況是,已被抄家的那五族,元氣再也迴不來了,就算找不到罪名他們都徹底地敗了,敗在他強硬的皇權之下。至於若真的半點都找不到,他將麵臨朝臣們前所未有的怨懟和糾劾……


    那其實也並沒那麽可怕。在日後,他會有足夠的時間和方法把這些怨氣抹平,哪怕要用五年、十年、二十年也不要緊,相較於「外戚威脅」這顆硬釘子,這些都是小事一樁。


    皇帝思量間不覺有了笑意,少頃,他將手中的奏章一放,再做掂量之後提筆擬旨,直接把禦令衛指揮使的位子給了衛忱。


    總之強硬的手段已經用了,那麽在保衛忱無虞的事上不如也繼續強硬下去。給衛忱升官、讓朝臣們知道他在此事上的態度,或許比什麽都簡單。


    就像雪梨昔日拿燜鍋將住太後似的,徹底變一個做法,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半個月後,曲家的罪名尚未查清,但盧家的大罪小罪都已定了。皇帝下旨將盧家舉家流放到苦寒之地的當日傍晚,皇太後大駕「迴宮」。


    人人都知道她是從哪裏迴的宮,但是沒有人敢說。


    雖則沒有人敢說,但宮中對太後的態度,或多或少地不一樣了。


    她不再有權力、不再有底氣幹涉朝政了,縱使還是太後的身份、縱使進宮門時還是六宮嬪妃施大禮迎接,但誰都覺得,她已然被刮去了一層光澤。


    她也確實整個人都顯得黯淡了,消瘦了許多。半個月前還紅潤飽滿的麵色如今變得灰暗無光,顴骨凸得高高的、雙頰的凹陷明顯極了,坐在步輦上一語不發,甚至連開口命一眾嬪妃免禮的話都沒有,就徑直去了長樂宮。


    眾人都在想,接下來又會是怎樣一番光景。或者往近一點說……若陛下去長樂宮向太後問安,該會是怎樣的場麵。


    忍字頭上一把刀,陛下忍了太後這麽多年,現下會不會把這把刀從自己心上拔下來,變本加厲地反刺給太後?


    紫宸殿中,皇帝終於得了半日清閑,就讓宮人取了一遝劃好紅色大格的紙來,提筆蘸朱砂,給阿杳寫描紅字帖。


    雪梨說,近來阿杳不像頭幾日那樣讀書時聚精會神了,有時候會偷偷逗賴在書房的魚香。因為還沒另挑伴讀,就指了酸梅和烏梅去陪她讀書,她走神的結果便是當伴讀的替帝姬受了罰,被傅母叫去打了手心、站著聽講。


    其實他們誰都知道這是個小事。小孩子嘛,新鮮勁兒一過就覺得沒勁太正常了,尤其就是讀書練字這種在她這個年紀根本就算不上「有趣」的事情,她能堅持到半個月才覺得無聊,謝昭都有心把她抱起來誇誇來著……


    不過該幫著她好好學還是得幫,雪梨苦惱地觀察了三日之後發現了兩件事。


    一是阿杳在傅母跟前練字總是愁眉苦臉覺得難熬,但晚上她自己寫字時,如果阿沅也在旁邊拿根毛筆跟她一起寫——哪怕他隻是瞎劃拉!阿杳都能很認真地寫下去,大概是覺得弟弟在旁邊有個伴,心裏就不枯燥了。


    二嘛,是阿杳今天早上聽說傅母又要來了,太不高興,於是發了通小脾氣,撕了兩張字帖。雪梨沒重說她,把她攬在懷裏指著撕碎的字帖哄說:「阿杳啊,這是你父皇親筆寫給你的字帖。你知道父皇很忙對不對?他很忙還寫字帖給你,這是希望你好好學、好好長大。你學得累了可以告訴娘,娘可以去跟你父皇、跟傅母商量讓你歇一歇,但你亂撕東西就不對了,知道嗎?」


    阿杳縮在她懷裏眼睛紅紅地小哭了一會兒,然後抬頭抽泣著問她:「字帖是父皇寫的?」


    「是啊,都是父皇寫的!」雪梨點頭。


    那會兒她隻是告訴阿杳實話,導致的結果,是阿杳這一天都學得特別認真,下午時明顯坐不住了也乖乖忍著,小臉上全是堅毅!


    事後她問阿杳,阿杳說:「父皇那麽忙還寫字,我又沒別的事,該好好寫的。」


    這話傳到謝昭耳朵裏,他立時感覺到了「以身作則」的重要性,難得清閑的時候便也沒出去散心,備好紙筆再寫字帖,依著《千字文》裏的字句,一式寫兩份,姐弟倆各一份。阿杳是好好寫,阿沅願意描著玩也隨他。


    他寫得認真,速度便也不快,一直寫到了「戶封八縣,家給千兵」一句,手邊的紙已是不薄的兩摞,放下筆看看,天色挺晚的了。


    陳冀江已等得有些焦急,見陛下終於擱了筆,總算得以上前。


    「陛下。」他一揖,「陛下……太後已迴長樂宮了。」


    謝昭微怔,俄而「哦」了一聲,他竟都把這事忘了。


    陳冀江點到為止,提醒一句便算了了,也不明問陛下去不去問安。畢竟孝字當頭,萬一他不想去,這話一問出來難免不好做。


    果然,還好沒問。


    皇帝說:「還沒用膳,朕去看看雪梨。」


    陳冀江一躬身,半點廢話也沒有。心覺皇帝這麽辦不合適,但又暗自舒氣,大感去六格院比去長樂宮好多了。


    六格院裏可是早用過晚膳了,這會兒,雪梨正聚精會神地做著宵夜。


    她傍晚用著晚膳時突然饞生煎了,眼下已折騰了好半天。


    餡料主要是豬肉,也放少許豬皮凍調和口感,加了料酒、醬油、糖、薑和芝麻油調味。眼下已包好下鍋煎了,一陣陣很飽滿的香味在周圍縈繞著,鹹鹹的肉香細嗅略帶點甜,讓她煎著煎著就得吞口口水才能忍住不提前開鍋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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