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還可以,挺好看的!”說著一旁的大哥也饒有興趣地圍觀評價。


    “小妹,你覺得咋樣?”聽見大哥也跟自己意見統一,但還是最後看於暘的選擇。


    “這個多少錢?”於暘的怯懦還是沒有緩解,在家裏她很能做自己,開心、撒潑、放肆,但到了城裏,整個人倒像是被自卑緊緊包裹,這樣性格的鮮明對比,讓倆人著實有些心疼。


    在大哥和大嫂詢問自己是否喜歡的時候,她不敢說喜歡,隻想先知道價格,再去考慮。


    “這個是569的,打完折480。”售貨員淡淡地解釋。


    “喜歡嗎?”大哥和大嫂一起詢問她的意見,“喜歡就買了。”大哥準備替她做決定。其實於暘也知道,這個價格是牌子店的統一價,是沒有還價餘地的,想著要將近500塊的衣服,對她來說還是太貴了。


    她想了想又想到了如果買迴家,肯定會被媽媽肖芳大罵,什麽衣服能要500塊,彼時的她對羽絨服是沒有概念的。


    “不了吧,好貴!”於暘鼓足勇氣說了自己拒絕的理由。


    “小姑娘,我們是全國連鎖店,羽絨服每個款都是全國統一價,羽絨服都是這個價位,你看那邊還有更貴的,它是每款麵料、羽絨填充度不同,價位也不同.....”售貨員有些不服氣,介紹了一大堆。


    “那就買著吧!難得遇到喜歡的。”一旁的大嫂直接開話,從試衣服到問到價格,一直到現在大嫂的表情從來沒有變過,也一直都是在認真、耐心地陪她挑選、試衣服。


    大嫂講話倒像是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字字句句都說到了她心坎裏。


    為了讓於暘能接受,她還特意趁售貨員不在的時候小聲安慰她,“羽絨服短款差不多都是這個價位,而且它也很耐穿,你後麵上學上晚自習下課迴家很冷,穿羽絨服會保暖些。”


    聽大嫂這麽說,於暘這才鬆口,同意買。


    這件粉色羽絨服是於暘人生第一件最貴的衣服,她從來沒想到大嫂會大方地帶自己買這麽貴的衣服。大哥付款前,跟大嫂一起認真檢查了衣服的每一處,有沒有線頭,有沒有問題的地方。


    買迴家後不出於暘所料,媽媽肖芳聽到價格後也是把阿福臭罵了一頓,好在這個臭罵是帶著笑、帶著可惜的語氣,畢竟身邊還有大嫂這個新兒媳婦,她也是有情商的人。


    雖然說一直上學的大兒子阿福,工作沒有風吹雨打,但隻要花錢,她還是有些心疼兒子賺錢不易。心疼沒說,倒是指責了大兒子不該亂花錢。


    跟於暘的羽絨服和牌子鞋一樣,大哥大嫂給大侄子也買了一套牌子衣服。晚上一家人剛吃過晚飯,王元就攛掇著要給小兒子和小兒媳婦打電話,告訴他們大兒子和未來的大兒媳婦給他家小孩買了吃的和衣服。


    在農村,這樣的場麵話已然是見怪不怪。雖然說是親兄弟倆,但自從各自成家之後,考慮的就不是兄弟倆,而是兩個妯娌之間,多多少少都會有些邊界感。


    身為父母,自然是有責任和義務把他們之間的親密度拉起來,怎麽拉呢?推波助瀾,為孩子花錢就是情分。


    就這點,肖芳難得和王元達成共識。王元負責打通電話,肖芳配合把新衣服給小家夥比了比,確實很合身。


    通過這次進城采買衣服,於暘看到了新大嫂難能可貴的一麵:真誠、耐心。其實不管是道聽途說還是自己親身經曆,她總覺得人們常說的姑嫂關係的撕破臉皮。


    眼下這個外地的新嫂子,待人接物倒也樸實得很,與人相處大抵如此,有能力的真心相待,被對待的人都能感受到,哪怕她隻是個還未成年的小孩。


    總而言之,於暘對大嫂印象很好。除卻她還有媽媽肖芳。


    “這姑娘還挺勤快的,比你都勤快!”肖芳背著新嫂子跟王元聊天,聊到了她,說著說著還捧一踩一,於暘也不敢再接話,不用想下一個批判的對象輪也輪到於暘了。


    在這種冷不丁就會被指責的家庭裏,於暘早就學會了明哲保身,少一頓責罵是一頓。想到上次幫肖芳買車票,因為買錯了時間,票又取出來了,就被於暘不顧旁邊人上來就對於暘破口大罵,這讓她很是委屈。


    別人都說家是溫暖的港灣,但對於於暘而言,有肖芳在的家讓她很是惶恐。


    收養的家庭處處都是“戰火”,他們也給不了她敏感童年時期的愛和需求,而親生父母的家庭兒女雙全,也從來沒有說要把她領迴去的說法,似乎也並不需要她。


    兩家人的互相謙讓,讓於暘不知何處是可以享受和氣的家。


    她無能為力,年紀尚小,目前所有的生活開銷還都是靠王元肖芳供給,雖然很多時候都有被肖芳開玩笑記賬以後長大要還。


    說到要她還錢這件事並不是針對她一個抱來的小孩說,肖芳也跟自己親生兒子阿福講話這種話。


    小兒子阿瘦從初中畢業就出去打工了,自然也就沒花他們什麽錢,肖芳自然也就不會跟他講還錢的事。


    還錢,放在別個家庭可能會覺得爹媽養孩子天經地義,但在肖芳看來,她以前這麽大年紀的時候就已經出門給家裏爹媽掙工分了,孩子長大了不應該自私,哪怕不贍養父母也應該學會去還清父母的恩情。


    就這樣的認知下,在爹去世的好幾年之後,她總是會為家裏的親弟弟各種操心,就像當年被迫把於暘抱迴家一樣。她不是個扶弟魔,她隻是在以這種方式去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


    “這一開學又是一遝錢出去,要多久能掙迴來?長大可不得還我們養老嘛!”


    肖芳笑笑自嘲,她也不是刻意放大他們對於暘的好,與其說是在說於暘花錢,不如說她自己也羨慕這麽多錢,是她掙不了的。


    “好!我長大了掙錢了還你。”


    時間久了,麵對肖芳所說的還錢,她倒並不介意,反而還會接話茬,一副認真模樣。從小時候上小學到長大了懂事了,她自知到底誰才是對她好的人。


    小時候被肖芳管教,相差四十多歲的代溝讓她在童年對母愛的需求達到峰值,沒被滿足的愛,讓她留下遺憾,同時內心也埋下了對親生母親的恨。


    恨她無能,隻管生不管養,恨她重男輕女,狠心放棄自己。哪怕現在讓奶奶來代替他們陪讀,於暘對他們的恨也一點都不少。


    “你大哥就是這樣白嘴子,當時也說賺錢了還我,現在錢還哪去了?”


    肖芳開始吐槽阿福,很明顯她也看透了,讓孩子們還錢,雖然有些絕情,但也是當年讓自己把錢花出去的一種安慰。


    能掙到錢的王元並不以為然,反而是掙不到錢的肖芳,對每一份錢的使用都格外謹慎小心。


    把錢花在讀書的孩子身上,無疑不是一種投資,至於能否有收益,這也是一種賭注,他們更希望他們能賭贏,哪怕最後本金不會被返還。


    要說賺錢這塊,肖芳雖然沒有王元有一個開車的本領在,但要是田間的活兒,別人家雇人插秧,第一想要的都會是肖芳。


    用村裏人的話講,別看她個子小小的,幹起活來,王元一個男的都不如她。村裏人的這句話是實話,肖芳每年的積蓄都是從早出晚歸跟村裏其他婦女們一起下田插秧所賺。


    她很珍惜每一次能賺錢的機會。


    隨著時代的變遷,她也從來沒出過遠門,家裏四周有活幹,再苦再累她都能上,除非別人不要。


    就這樣一幹就是幾十年,哪怕後來插秧把指甲插出了個灰指甲,每次忍痛外出幹活,一幹就是一天,現在七十多歲了還會跟著人一起出去幹活。


    肖芳幹活地能勁兒在後來長大的於暘看來,媽媽就是生錯了時代,如果生在趕海年代,她指定是個成功的企業家。創業者人所擁有的踏實、努力和上進她都有,除了沒有文化。


    作為娘家人,很長時間以來,肖芳都沒有說過弟弟弟媳半分壞話,甚至在於暘抱怨親生父母的拋棄時,她都還直接維護。


    “為什麽別人家老大是女孩都留下來,送也隻送第二個,她為啥就舍得把第一個送走?”


    於暘越說越氣,盡管她還是不能接受有些人為了生個兒子能重男輕女到何種地步,其實比起那些喪心病狂的家長,於暘的情況倒也是好的,她同齡的幾個女朋友,基本上都是老二或者老三直接送人,也不像於暘這送給了親大姑。


    “你這哪是送,當時生下來,說要養,但是家裏窮,還是想生個男孩。本來說送你二姑家養,但兩家離得太近了,就送我們這來了,我們也是說等你長大了,不嚴了再把你送迴去.....”


    至始至終肖芳都不願意替於暘親生父母承認她是被送人的事實。


    “那為啥他們把妹妹都接過去了,咋就不接我呢?”於暘很生氣,有些問題很多時候問得肖芳也啞口無言,甚至還拿出他們上一代人的那一套來說事。


    “你想想我們姊妹幾個,就你小爹一個男孩。到了他不就也想生個兒子嘛!當年家裏窮,加上檢查嚴,如果第二個還不是個兒子,後麵就沒機會生了。”作為姐姐她似乎很能理解弟弟的想法,不管怎樣家裏都是想要一個男孩。


    對於把於暘送到他們家這件事,不管於暘顯得有多委屈,王元和肖芳都會覺得有些小孩子氣了。似乎用態度在告訴於暘,以前的事都是大人們慎重考慮之後的,對於她的訴求,隻當是小孩子一時半會的生氣,小孩子嘛,總有被哄好的時候,隻是此時的於暘已經長大了。


    就這樣,於暘的身世,家裏人從來沒有刻意隱瞞,甚至基於了解到於暘對親生父母的態度,更是極力撮合讓她去融入。


    有時候逢年過節的,王元總是會主動讓於暘去她親爹親媽家玩,當然這些也都是基於於暘願意的前提下。


    王元肖芳總是會在這件事上很是大度,他們也是在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去表明,他們沒有占有認下於暘這個女兒。先不說肖芳這個親姑姑,就連王元平時給錢交學費、交生活費也沒抱怨過什麽,甚至還主動替於暘的親爹親媽交錢。


    於暘有時候很不明白,為何這邊要把自己往那邊去推,而那邊又是一副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的態度,讓於暘有時候很是迷茫,每每跟肖芳吵架都會委屈到大哭,甚至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會因為提到這件事,一說就哭。


    相差了四十多年的代溝,王元和肖芳本就不懂她想要的安定和歸屬感。時間長了,她也不哀嚎了,繼續她的生活,小時候的源於家庭親生父母年紀大的羞恥感。


    到現在上了初中,也大膽把自己破爛的家介紹給最好的朋友時,她也在學會放下,學會給自己找一份內心的真誠和坦然。


    可能是家裏來了新人,比於暘還開心的是胃癌晚期的奶奶袁氏。


    她似乎是撐著一口氣對阿福說,“阿福啊,奶奶也算是看到你找到了媳婦,奶奶哪怕是死也能閉目了。”老太太講話一向誇張,但也言語溢出對老大女朋友的喜歡。


    這幾天早上,老太太的飯都是小雨去送的,老太太誇人也向來不遮掩,直唿,“懂事!孝順!”雖然很多時候也跟肖芳一樣,也有些聽不懂小雨的普通話,還是於暘跟在後麵用方言翻譯出來。


    這期間老太太壓根就沒看於暘一眼,這讓於暘很是納悶,前幾天剛放假迴家,給她送飯的是於暘,現在送飯的人換了,她倒開始選擇性忽略了。


    對於她的行為,於暘倒也不在意,雖然說以前小時候她對自己也不是很好,但想著眼下人被病痛折磨得隻能在床上躺著,還是多少有些於心不忍。


    隻是誰也不知道,她還能挺多久,有的還希冀她挺到過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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