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到晌午時間,等肖芳剛把衣服晾掛在繩上時,夏明扛著梯子出了家門。


    “早上安電話,借下你家梯子,問了小瘦子,說你不在家。”夏明停住腳步,放下梯子跟肖芳打招唿。


    “是咧,早上找他們問菜籽去了。你安個電話多少錢?”肖芳笑笑,隨便找了個理由準備搪塞過去,畢竟這都不重要,“你就放門口吧,等會我弄進屋了。”


    “幾十塊錢,也不貴。梯子我還是給你送屋裏吧!”


    “那也行,你就還放那屋就行。”肖芳在心裏笑笑,幾十塊錢都抵自己家一個月的生活費了,像她這種省吃儉用的人,一個月上街次數不超過4次,超過的次數也多半是因為家裏有親戚來,或者給小孩們補點營養,搞個湯。


    等夏明還完梯子出來時,肖芳故意馬屁道,“早上洗衣服就聽見徐榮說你家要裝電話了,沒想到這麽快!”


    “是咧,昨天就跑幾趟了,好多人安,今天才來給俺家安。你這後麵要有人打電話你可以去俺家打啊!”


    夏明見肖芳恭維,想著她家對電話倒也需求不大,就客氣了起來。隻是他沒想到肖芳竟然一口答應得幹脆。


    畢竟家裏安上電話,夏明家也算是村裏第一家。


    對肖芳而言,自己家確實沒有可打電話的對象,娘家親戚那邊都還沒安電話,大兒子阿福在上學也沒有打電話的條件。


    等到晚上吃飯的時候,肖芳將這件事說給王元聽,他冷哼了一聲,


    “送來給你用也別用,你要是用了,看看他老婆不把你說給全村人聽,占誰便宜不能占他家便宜。”


    聽見王元這樣講,肖芳倒也有些急了,“我也隻是敷衍他下,誰去用他家的電話,再說了咱們也用不著啊!”


    見肖芳急眼了,脾氣也有些上來,王元喝了口酒,吃了口菜,這才緩緩道來,“就他家裝個電話,已經傳遍全村了,江柱說他家年底也來裝個,江山他們村那邊早就裝了。又不是什麽稀罕事,怪愛炫的”


    “聽說最近裝便宜些,江柱說不忙了,他也去街上看看,順便給他兒去上個戶口。”王元跟江柱一起拉東西,這些事,自然知曉。


    “他家那小兒都兩三歲了吧,咋沒上不怕被查呢?”肖芳想著他家的小兒子,不解。


    “人家是過了年齡了,計劃開始不是從今年開始的嗎?跟他這又沒關係。”王元不屑,肖芳被說服了,也沒再接話。


    肖芳一直以為他們家孩子都已經上了戶口的,突然想到自家現在在養的小於暘,沒忍住歎了口氣。


    “你看看你這人,咋好好的又在這兒歎氣呢?”王元總是不滿肖芳的這種把任何事都看得那麽消極。


    肖芳看了他一眼,她也是沒忍住,直接把想說的話都又說出了口,“都是拉貨的,人家都要裝電話了,咱們家現在還啥都沒有!天天也見你往外跑得勤!”邊說邊把腿上的小於暘往懷裏抱了抱。


    沒人看孩子,她隻能把孩子抱在懷裏,放在大腿上自己喝。現在聊到錢這個話題,又看見王元跟個沒事兒人一樣,肖芳看著就氣大。見倆人又要吵起來的樣子,阿瘦趕緊吃完飯,把小於暘從肖芳懷裏接了過去。


    “看俺孩兒長大了!都會心疼你了。”王元一臉驕傲地笑笑,似乎在炫耀,他的兒子就是懂事,實際上孩子能長這麽大,他抱的次數屈指可數。


    “那確實不像你,孩兒都知道心疼人,就你心粗!有錢扔外麵,也不知道往家裝。”肖芳故意冷嘲,她就是氣不過,別的女人都是享福,跟了他,比在娘家幹的活都多,想想自己委屈起來了。


    見肖芳弱了下來,他便也沒再跟她爭辯,看了眼阿瘦和小於暘,“現在活兒多了,明年開春俺們幾個搭夥買六輪車。”


    “哪來的錢?天天大幾塊錢的煙,酒還不算,出去幹活還輸錢,錢哪來問你?”肖芳不服氣。


    “俺們老王家跟他們借點,你那邊兄弟們再借點不就有了嘛!”王元倒是樂觀,說起借錢,肖芳瞬間不悅,還借到了自己娘家人頭上了。


    “你臉大你去借!”肖芳沒好氣。


    她已然懶得管王元的事,能借來錢算是他的本事,家裏向來沒存多少錢,眼下阿瘦上小學,阿福上初中,每個星期五塊錢的生活費,有時候還要買點課本啥的,上了初中還要上高中,都要錢用。


    想到這些她就頭疼,不能聽王元吹牛皮的話。


    “明天沒活,我帶小孩兒。”王元把最後一口酒喝掉了。


    他早就意識到肖芳的動怒,但在他看來,自己決定已下,她再惱怒也沒辦法,借口帶小孩,也是妥協,不想她總是跟自己這般冷嘲熱諷,更何況明天不幹活,她要一直這般,最難過的就是自己了。


    第二天還沒到吃飯,就見江柱來家裏找正屋裏帶娃的王元。


    “王元?”手裏拿著一張草紙的江柱在門口菜園子跟肖芳打了招唿後就進屋了。


    此時的王元哄著小家夥在床上玩,床上還有泡了還未喝光的米花泡奶瓶,小於暘在床上翻來翻去玩,王元倒是清閑,躺床上睡著了。


    聽見江柱喊聲,這才從床上爬起來,抱上小於暘出門迎接,此時還有從大哥房間跑出來的阿瘦。


    “在看小孩昂?”江柱明知故問,看見阿瘦便把草紙遞給了阿瘦,“認字不?給你爸念念。”


    阿瘦點頭間,接過草紙,王元也沒忍住笑笑開始誇了起來,“認字哎,都會給我記賬了。這是啥?”但他更好奇的是江柱到底是為了何事專門跑這一趟。


    王元好奇,但苦於不識字,隻能先問問識字的江柱,江柱倒也沒賣關子,“這是派出所裏貼的告示,說舉報玩牌的有獎。”


    “那確實不能玩了,咱也不大會玩,以後就隻喝酒算了。”


    王元聽江柱這麽一說,倒也沒多想,甚至一度以為是江柱特意來提醒自己別玩牌了。這一猜想倒讓他覺得江柱這人怎麽會管這麽寬,難不成是跟肖芳通了氣兒?故意在這兒點自己呢?


    “不是啊!你猜我去問裝電話的老板,人家咋說的麽?”王元不解,這又跟裝電話的人什麽關係?


    “我一報我們是哪個隊的,那老夥計就說,昨天去我們村裏安了一部電話。俺們村不就夏明他一家嗎?”


    “是啊!”王元更納悶了。


    “老夥計說他家那部電話是派出所獎勵的,當時是派出所人領著他去辦的。”


    王元還沒接話,就聽見阿瘦開始一本正經念了起來:


    “舉報有獎公告:將近年底大關,為維護和諧村落,避免賭博鬥毆事件發生,現舉報有獎,凡是舉報五人及五人以上聚眾賭博,經核實真實存在,獎勵舉報者座機電話一部....”


    聽著阿瘦字正腔圓地念著草紙上的字,王元臉上的笑容逐步消失。


    “敢情那家夥是舉報了我們?”王元憤憤不平地看了眼江柱。


    “除了他沒別人。”江柱一臉堅定。


    “這狗東西!”王元沒忍住,罵了出口。


    盡管如此,兩位“受害者”也隻能背地裏罵,既不能上門理論,也不能賭氣聲討,況且比起丟錢,他們可不想再因為這件事丟人了。


    等江柱走後,王元特意喊來肖芳,讓阿瘦再將那張沾過麵糊已被丟在地上踩過的告示又重讀了一遍。


    起初肖芳還沒反應過來,還是王元與她細細說道才恍然大悟。


    “這個小九九,上輩子不指定是個啥玩意兒。”夫妻倆同仇敵愾,幾乎是喊出來的謾罵,這才解了氣。


    以肖芳的脾氣,看王元學江柱說的有板有眼,她都想直接衝她家,把電話線一拔拆穿他。


    不過是被王元攔下了。一來別人孬種咱不能跟,二來都是鄰居低頭見抬頭見的,按照他這尿性,再不虛偽些打好關係,怕是下一個被舉報的就還是自己了。


    不管怎麽說,最後的結果都不利己,就沒必要去追究到底。肖芳有時候覺得,男人就是磨嘰,有啥事非要不依不饒地憋在心裏,能處就處,不能處就算了。


    可王元偏偏不,錢賠了不說如今還自認吃了個啞巴虧。


    大道理都懂,基於此事,盡管她純粹的想鬧上一鬧,不至於被人看扁。當肖芳還是覺得王元太好說話,死要麵子時,本來倆人是在溝通講述事情來龍去脈,最後在阿瘦看來,父母好像又要吵架一樣。


    王元見解釋不清了,就開始舉例,“江柱老婆費珍也不是個好惹的主,為啥這件事上人家自覺吃啞巴虧?沒必要再去糾結這些在他看來是小事。”


    “再者說了,你今天去跟人家吵,明天罰款就下來了你信不信?人家有這塊的小心思,你防不了。打不過,就躲著些,再說了不就百塊錢麽?”見肖芳似乎也聽進去了,他講話的語氣也放緩了些。


    在王元看來,肖芳哪哪都好,就一點涉及到錢方麵,決不能忍受別人占便宜哪怕一分錢都不行。雖然他們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但見到肖芳有時候太過於斤斤計較,就很讓他沒有顏麵,以至於言語上也會不自主地嫌棄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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