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姐月末閉了鋪子,迴家一趟,還是趙大郎親自接的人。


    兄妹倆如今雖常見麵,但到底不如往前,整日處在一起。


    趙大郎不知從哪裏拿出一個銅爐,遞到妹妹手上,“這天冷,你捂著手。咱們先去街上吃碗湯麵。”


    晴姐接過銅爐,左右瞧了瞧,不如有錢人家手裏抱的精致奢貴,沒穿珠子,也沒有各式各樣的雕花,但仍不便宜。


    想來也不可能是她大哥買的,晴姐問,“下個月大狸周歲,得大辦。”


    趙大郎走在她身邊,說道:“大辦,不然人情收不迴來。”


    “席麵好,怎麽都收不迴來。”手心暖的有些發汗,晴姐臉頰也泛著紅,“去年三姑不是說今年要辦喜酒嗎,怎麽沒聽見響啊?”


    “找人算了,年前才有個好日子。”


    “那正好,我也過去。”


    “你要是喜歡,舅公那邊還有兩頓酒。”


    晴姐訝異,“又是什麽事?”


    “娶媳婦。”趙大郎也忍不住歎氣,“好幾個十五六的。”


    娶媳婦是大事,不辦酒肯定是不可能的,吳家人又多,等趙大郎這一輩的孩子娶媳婦出嫁,至少還有十幾個酒席要吃。


    往外走這麽多禮,能收迴來一半就不錯了。


    兩人一路聊著,在街邊走了個湯麵攤坐下,許久沒人坐過的凳子都有點凍屁股。


    趙大郎大聲喊,“兩碗湯麵,加一份肉,再上一碟包子。”


    包子是羊肉包,皮薄餡大,透著皮都能看到油。


    晴姐拿著筷子,盯著趙大郎看了好幾眼,“大哥,你今日怎麽這麽舍得?”


    趙大郎反問,“我以前很摳門嗎?”


    晴姐點頭。


    趙大郎笑道:“有錢沒錢過日子的法子不一樣。”


    家裏沒錢,誰敢大手大腳的花用?


    趙大郎以前是有點摳門,但現在家裏情況不同了,二十多文錢的東西還是吃的起。


    晴姐吃著包子,朝他豎起大拇指,“不錯不錯。”


    肚裏吃了熱乎東西,打顫的腿腳瞬間直溜起來。


    晴姐隻吃了兩個就放下筷子,等著麵上來,她問道:“大哥,爹想給我找什麽樣的婆家?”


    這一句直話,讓趙大郎嗆了好下,“你……你問這個幹嘛?”


    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給我找婆家,我自是要清楚的。”


    “是是是,你大嫂也說問你,有幾家她瞧著不錯,但各有好壞。”趙大郎壓低聲音,“你喜歡什麽樣的?”


    “也沒什麽好喜歡的,合適就嫁過去。”


    趙大郎比她還急,“那怎麽行,這過一輩子,自是要找個稱心如意的才好。”


    “如今稱心如意,將來未必這般想,但找個合適的,日子不會太難。”晴姐眼底帶著失落,但話語很輕快,“我瞧上了梅家。”


    “梅家……”趙大郎擰著眉,迴想這梅家是誰家,也怨不得他不記得,梅家上門的時候,吳氏還在,隻略微提過一嘴,說是有個做木活的。


    他記不得,自是不會隨便說好,隻問妹子瞧上梅家哪裏了。


    “我認識梅大娘子,她為人不錯,也見過他家小子,不討厭。”晴姐仔細想了想,梅寶運哥哥的長相在她心裏早已淡化,隻有特意去想,才有一種模模糊糊的感覺,不討厭。


    .


    前兩日停了雨,地麵被寒風吹透,硬的像冰疙瘩一樣。


    大家夥拿著鋤頭在地裏刨番薯,雙手凍的通紅。


    趙老頭沒去幹活,坐在屋裏烤火,幾櫃子的零嘴好茶,絆不住他的腳。


    肘子抖著肥嘟嘟的屁股,一馬當先的衝出院子。


    趙老頭大聲喊了幾句,“別亂跑。”


    遠處的肘子沒聽清,他在原地猶豫半晌,又扭頭朝趙老頭奔去,一邊搖尾巴,一邊圍著他轉圈。


    趙老頭嘴裏罵了幾句,但眼角和嘴邊全是笑意,“你也學點本事,白長這麽大坨,連個黃皮子都逮不住。”


    雞養在後院,山裏的黃皮子總是下山偷吃,花蓮兒遭殃,損失了不少錢。


    這家裏有狗,一點用都沒有


    肘子睜著無辜的大眼睛汪了幾聲,絲毫不覺得羞愧。


    趙老頭覺得還是得養吃肉的狗,兇,這種吃草的狗,還不如圈裏的豬。


    趙老頭的雙腿常年踩在地上,彎著腰除草,如今年紀大了,一到寒冬臘月膝蓋就疼,走路就慢了下來,細看還有點瘸。


    但村裏人自然注意不到,隻知道趙老頭悠閑自在,看得他們十分眼饞,“老趙啊!過來說兩句話。”


    趙老頭走近說,“你地裏的活不幹啦?”


    老頭找了個田埂坐下,“沒啥活了。”


    “今年雨水多,番薯不甜。”趙老頭坐到他旁邊,手裏的煙杆熟練的搭到嘴邊。


    “有的收就是好事。”老頭黝黑的手在鼻子下麵擦了擦,嘿了一聲,“這年頭,誰不害怕。”


    趙老頭虛眯著眼,一時沒說話。


    “連澄州都出了事,咱們這邊,外邊怎麽說來著,關內毛子。”老頭唏噓,“說的就是咱們,說我們地旱,人也旱。那地旱倒是真的,但這人膽子可不大啊!”


    “南邊水土好,山都是平的。”趙老頭的目光落到綿延不斷的山上,“糧食種在哪都能活。”


    “咱們這不錯了,我祖籍平丘,那旱的,一兩個月見不到一滴雨。”老頭道:“人要惜福,過了今年,明年啥樣誰也不曉得。”


    趙老頭坐了半天,覺得屁股都要凍硬了,他起身轉悠了幾下,跟老夥計說一聲,往自家地裏去了。


    家裏在村裏請了幾個短工,黑子家和爐子家都在,村裏人雖然眼酸,但也知道這兩家人是真的窮。


    “幹多少了?”


    “還有兩畝地,今年就算迴事了。”


    番薯豆子收迴家,田地也歇了下來。


    “爹,明年空幾畝地出來種粟米。”


    趙老頭問,“種粟米幹啥?”


    “老三說要。”


    “你們兄弟說好就行,不用問我。”趙老頭擺了擺手,隨後道:“忙完這幾天,把家裏的雞圈和豬圈都要修修,還要多打點柴火。”


    冬日隻是不要下地,但其餘雜事多的很,反正沒得閑,就算沒事做,也要找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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