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四郎沉默的站在河岸上,耳邊是湍急的流水聲跟張氏的哭聲。


    “你三祖說我整日在姥爺家不好,要趕我出村,這天大地大,娘還能去哪呢?”張氏撕心裂肺的哭,“你爹這個沒良心的東西,我跟他過了多少苦日子啊?如今翻臉不認人,娘不甘心,娘真的不甘心啊!還有你大姐那個不孝女,把娘辛辛苦苦掙的錢全裝到自己口袋裏……”


    趙四郎人矮,便微抬著頭與她對視,無比認真道:“娘,你跟爹和離吧。”


    張氏的哭嚎聲戛然而止,“你說什麽?”


    她看著趙四郎嚴肅正經的神情,伸手重重打了他一巴掌,“你個不孝東西,你說什麽呢?”


    趙四郎把被打偏的頭側迴來,再次認真道:“娘,你跟我爹和離吧,您與其受委屈跟爹做一對怨偶,不如好聚好散,各奔前程。兒子謹記您的教養之恩,日後自會多加孝敬。”


    他話說的確實在理,張氏不變,大房就永遠消停不下去。


    趙大郎即將成婚,媳婦進門,該是好好過日子的時候,若被張氏摻和進去,好好的一個新家就散了。


    還有晴姐,心裏早被這個娘沒有一絲期待,母女兩見麵,除了互相埋怨,隻剩痛苦。


    與其強行圓滿,不如順其自然。


    這話要換成別人說張氏還沒這麽生氣,可偏偏是她最看重的兒子,這滋味就像是被自己親手養大的狗咬了一口一樣,又心寒又憤怒。


    “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為你花了多少錢,你如今剛認得幾個字就不認親娘了。我當初就不該生下你!不該累死累活的掙錢給你念書,我……”她對著趙老四又打又罵,“我養你這種沒良心的東西,我還不如養隻狗呢!”


    趙四郎巍峨不動,任她發泄心中不滿。


    頭頂上有濕潤傳來,趙四郎仰頭,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眼睛突然就濕了。


    張氏覺得自己實在是孤獨無依,原本以為能靠的住的兒子還是個白眼狼。


    母子倆站在雨水,誰也沒動一步,誰也不低頭。


    趙四郎在學堂跟先生念書,不知道何時竟念成這種倔老頭的模樣,他堅奉自己沒錯。


    人有過錯沒事,怕的是她不知道悔改,更怕她不承認、認不清自己有錯。


    張氏有自己的立場想法,也是大部分村裏人的想法,她覺得自己這樣想沒有錯,這樣做更沒有錯。


    錯的是趙老大,是趙大郎霜姐。


    當丈夫的怎麽能不跟自己媳婦一條心呢?當兒女的怎麽怨恨自己的親娘呢?


    張氏全身濕透,她偷著雨幕,模糊中打量趙四郎,左手的指甲幾乎要陷進肉裏,“我倒要看看沒有我,你趙成日後能有什麽出息,跟你那沒用的爹一輩子在地裏刨食去吧。”


    她在闊大天地間走遠,母子間那條深淵巨縫越割越大,傷的雙方都鮮血淋漓。


    趙四郎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腰板挺的筆直,“兒子不孝。”


    張氏拖著身子越走越遠,直至不見。


    趙四郎伏地俯哭,由著這場雨把自己的淚水委屈全部衝走。


    四邊田野空曠無人,無人得知他此時的無助惶恐,他多恨自己的出生,多恨自己的年紀這麽小。


    早生幾年,家裏種種,便都不會發生。


    ……


    天黑了好呀,天黑就代表著要吃飯。


    蓉寶歡喜的在心裏鼓掌,好耶,可以起來了。


    楊氏端著菜走遠,連個眼神都沒有給兩人。


    趙老四賤兮兮的湊上來,“你娘說讓你們餓一頓。”


    “不要。”蓉寶按住心裏揭竿起義的那顆心,扯著嗓子認錯,“娘,我知道錯了,”


    吃飯就是她的軟肋,挨打罰跪都成,那一口吃的萬萬不能少。


    嘉寶跪的腰酸背疼也跟著喊,“娘,我也知錯。”


    趙老四提聲問,“錯哪了?”


    蓉寶腦瓜子轉的飛快,“不該在下雨天到處亂跑,弄髒了衣裳。”


    趙老四無奈攤手,小聲的吐出幾個字,“你跪著吧。”


    話沒說到點子上,連錯哪都不知道。


    嘉寶苦思半晌,遲疑不決,“不該私自出門,讓三伯母擔心。”


    他提到這一點,蓉寶就有話說了,“外麵路滑,要是摔倒了娘會心疼,不該讓娘心疼。”


    聲音不小,屋內擺飯的楊氏肯定能聽到。


    “知道錯了啊?”趙老四聲音拉的老長,見楊氏不出聲,幫著兩人說話,“月娘,已經知道錯了,就讓她們起來吧。”


    他嘴裏話沒停,但一隻手往上抬,示意兩人起身,“月娘,我讓她們起來了。”


    跪了約有一個半時辰,腿腳發軟沒力氣,兩人攤開腿坐在木板上緩氣。


    “玩,明天接著去玩,你娘說了,這次罰跪,下迴就是挨打。”趙老四蹲下身子,麵對麵的嚇唬兩人,“你們也見過六郎挨打,在屋裏哭的可慘了,嘖嘖嘖,那身上沒一塊好肉,哭的鼻涕眼淚一起流,醜的很。”


    蓉寶嘉寶迴憶那個畫麵,齊齊倒吸口涼氣。


    那竹枝看著細小,打的疼的很,就連錢先生的戒尺都從木頭換成竹條,輕輕打一下,手得腫個半天。


    蓉寶有氣無力的擺手,“不去了。”


    “真不去了?”趙老四起身,故作可惜道:“哎,看不到蓉寶挨打咯。”


    “我才不會挨打呢,爹挨打。”蓉寶鄙夷出聲,“爹這麽大個人還調皮挨打,羞羞。”


    “嘿,你還……”


    “四哥?”


    趙老四的話還沒講完就被嘉寶打斷,他順著兩人的視線轉身,果然瞧見渾身濕透的趙四郎,“下雨了咋不知道借把傘?”


    趙四郎蒼白著臉,難看的笑了兩下,“一時忘記了。”


    他加快步子走到家門口,隻站一會,地上便有一大灘水跡。


    “四郎幹嘛去了,下大雨也不知躲著點。”晴姐不知道張氏來過,她趕緊去灶房裏燒水,聲音隔牆傳來,“快去把衣裳換了,別凍著了。”


    趙四郎笑的比哭還難看,“爹。”


    趙老大兩道粗眉擠到一起,沉聲道:“洗完澡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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