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寶的病情好轉,夜裏燒了兩三迴就沒事了,蓉寶則是滿嘴胡話,反反複複的燒,燒的渾身滾燙,過會退了熱身子又冷了,冰涼冰涼的。


    夫妻兩一夜沒合眼,楊氏形容枯槁,如喪考妣,她不耐其煩的抱著蓉寶哄,對她的胡話幾乎是句句有迴應。


    趙老四也沒好的哪去,迴迴忍著淚意去外邊背著楊氏哭,進屋的時候又把自己收拾好。


    他三個兒女中最疼的就是蓉寶,每迴去縣裏總會帶些吃食來接她,就算一時忘了,到半路上了都要趕車返迴去。


    吳氏覺淺,五更天就起了,她看著四房屋裏的燈火,起床多披了件衣裳,隻覺這天怎麽這樣的冷。


    屋內不斷傳來楊氏跟蓉寶斷斷續續的聲音,她沒敢推門進去,就站在窗外聽了聽。


    以前那麽愛玩的兩個孩子,腳一沾地就到處跑,現在都躺在床上無聲無息。


    她這一輩子都快走到了頭,臨了還要受迴這樣的離別苦。


    趙老四提著桶出去燒水,看著她一愣,喊道:“娘。”


    吳氏輕聲問他:“蓉寶嘉寶怎麽樣了?”


    趙老四眼圈一紅:“嘉寶已經退了熱,蓉寶燒的越來越厲害了。”


    吳氏手腳發軟,扶著牆喃喃道:“沒事,沒事的,我們蓉寶是個有大福氣的孩子,菩薩在天上保著她呢。”


    等天都亮開了,蓉寶依舊一點起色都沒有,老趙家眾人氣氛凝重,所有人依舊忙碌,但麵上不見一點笑意。


    琪寶一無所覺,她起床把家裏所有的房間都找遍了,沒有見到蓉寶嘉寶,就去敲四房的門,蓉寶這會又退了熱,楊氏起身走出來。


    琪寶看著她,指了指房間,懦懦的問:“四嬸,蓉寶。”


    “琪寶先自己去玩,蓉寶還沒起床呢。”楊氏麵色不好,笑容淡淡。


    琪寶有點怕這樣的四嬸,不敢再說什麽,她噔噔噔的跑開,去家裏搬了張凳子,坐在院裏的樹下數地上的螞蟻。


    院門口拄著拐杖晃晃悠悠而來的劉氏,笑著招唿她:“琪寶,來大奶奶家吃糕。”


    琪寶看了看緊閉的房門,搖了搖頭道:“等蓉寶。”


    “蓉寶也來,你們都來。”她抬頭四處張望,問道:“蓉寶和嘉寶呢?”


    劉氏頭發發白,腿腳有點不利索,但精氣神很好,衣服發髻打理的一絲不苟。


    趙老四提著桶過來,招唿她“大伯母。”


    劉氏一看到他就笑:“老四,我今早蒸了點糕,來叫蓉寶幾人趁熱去吃,冷了味就不好了。”


    趙氏緊隨其後過來搬張凳子扶著劉氏坐下,她朝趙老四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別說話,道:“兩人昨日玩的晚了些,這會子還沒起呢,晚點再上您家去玩。”


    劉氏有點懊惱:“才剛上鍋呢,我去把火夾了,你叫她們起床了都上我家來,我到時再蒸。”


    她起身便要走,趙氏拉住她,道:“我去就成,您老這裏用了早食再走。”


    劉氏輕輕的推開她:“你別去,來福會咬人的,我年紀大了,也懶的為了這一口吃的動彈,你叫蓉寶他們記得來就成。”


    趙氏本就不想留她,老人家六十多歲的高齡了,又那麽疼愛幾個小輩,要是知道了一時肯定受不住。


    楊氏抱著蓉寶,一邊給她擦身子,一邊道:“病成這樣,你大奶奶知道了肯定得心疼死,娘的乖寶,你快點好起來,和嘉寶一起吃棗糕去。”


    這一段話沒把蓉寶給叫醒,倒是把旁邊的嘉寶給喊醒了。


    他腦中一片空白,全身酸疼無力。


    也不知道是不是雙生子真的心有感應,盡管這樣,他第一時間就迷迷糊糊的叫“蓉寶。”


    這一出聲,坐在床邊的兩人齊齊扭頭來看。


    楊氏不好抽開身,趙老四就湊過來問他:“頭暈不暈,冷不冷。”


    他身上的味道有點難聞,嘉寶有點嫌棄,把頭扭到另一邊。


    趙老四看到了又欣喜又怒道:“你個臭小子,我這是為了誰啊。”


    嘉寶不好意思的轉迴來,他許久沒有喝水吃東西了,人有氣無力的,問道:“爹,蓉寶呢。”


    趙老四的喜色稍緩,拿了杯溫水喂他,道:“蓉寶等會也好了。”


    隨後又拿衣裳給他穿上:“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餓了吧,你三伯母熬了粥。”


    嘉寶扭開他,察覺到了不對,要去看蓉寶。


    趙老四好言好語的哄著,手上的動作卻很強硬:“你先去嚐嚐好不好吃,不好吃叫你三伯母再煮香一點。”


    嘉寶掙脫不開,就對著他又打又咬,嘴裏還說著:“我要等蓉寶。”


    趙老四不敢用蠻力,一時奈何不了他,父子倆就麵對麵著瞪眼。


    楊氏勸道:“你身上還有病氣,跟蓉寶在一起久了會過給她,把她惹的更嚴重,你先去娘的房裏,吃點早食,把身子養好了,再來陪蓉寶。”


    嘉寶油鹽不進,什麽話都不聽,坐在床上抽鼻子。


    過會自己想通了,才慢吞吞的爬起來,穿好衣服去看蓉寶,他腳上沒力,差點摔下去,被眼尖手快的趙老四給提起來。


    兩人也沒攔著他,看著他學著楊氏樣子,摸了摸蓉寶額頭,趴在床邊念念叨叨的說了許多話。


    灶上的粥熬了很久,又稠又滑,但嘉寶吃不出一點味道。


    趙氏站在門外看著嘉寶,疑惑的問。


    “嘉寶身子剛好,不多休息一會嗎?”


    “兄妹倆感情好,哪肯分開?蓉寶病的厲害,他身子又剛痊愈,怕久了,又把病氣過給他。”趙老四露出憂慮。


    “月娘剛把他哄出來,蓉寶要是還不好起來,也不知道要用法子才能哄住他。”


    趙氏沉默了半響,語氣有些踟躕,試探性的開口:“二嫂一大早就被二哥送迴娘家了?”


    這事鬧的很大,許氏一路上又哭又賴,趙老二紋絲不動的拉著她,到大山村把緣由一講,許家人看著趙老二臉上的傷咽了咽口水,生怕被老趙家找麻煩,忙不迭就把她拖進去了,哪敢有別的意思。


    趙老四“嗯”了一聲,表示他知道。


    趙氏又道:“聽說兩人是被二房的事給驚著了?”


    趙老四沉默了一會,又“嗯”了一聲。


    他們雖然沒去問醒了的嘉寶,但蓉寶胡言亂語了一晚上,總會有點聲音傳出,誰也不是傻子,一聽就心裏清白。


    蓉寶嘉寶比一般大的孩子要聰明,從小在村裏玩就沒有吃過虧,楊氏也就沒把她們當眼珠子一樣的帶在身上。


    結果就是這一鬆手,就出了事。


    趙氏昨夜也為兩人哭了一場,她跟楊氏關係好,蓉寶嘉寶琪寶也是一起長大的,兩人一看到她,總三伯母長三伯母短的叫,就算是隻貓狗也有感情了,何況是兩個這麽可人疼的孩子呢。


    趙老三一大早就去縣裏找大夫了,他隻要把胡老大夫的話一講,沒有一個醫館敢接手。


    胡老大夫摸脈極準,他話說的這麽重了,這要是治不好那可是要人命的事!身上沒有幾分扭轉生死的手段,哪敢接這燙手山芋。


    趙老三沒法,任他求爺爺告奶奶都沒用,隻能垂頭喪氣的走出醫館大門,被旁邊一個聽了許久牆角的大娘拉住,說可能沾上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了,大娘說的頭頭是道。


    趙老三一想也是,蓉寶嘉寶確實是被驚到了,他就許了些銀錢,央求大娘帶他去找神婆。


    索性死馬當活醫了,總比什麽都不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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