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多年啊……


    她下鄉了這麽多年。


    家裏的來信,從一開始的疑惑、不滿、到冷淡,到了最後麵,她已經和李書雪一起製作小零食,偷偷拿到黑市上去販賣。


    這才讓自己有了活下去的錢票。


    家裏甚至還給她寄了斷親書。


    說沒有她這麽個丟臉的女兒,這麽大歲數還不結婚。


    她真的不懂。


    以前的家裏多寵她。


    難道就因為她26歲高齡還沒有找對象,還沒有結婚嫁人很丟臉,就不要她這個女兒了嗎?


    過往種種寵愛幸福,難過與絕望如同雲煙,在這個廣播響起時消散。


    她終於確切的明白,他們這批旅人有了歸處。


    雖然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堅守到最後,但她也做到了這一點。


    就像李書雪說的那樣,烏雲總會有散去的時候。


    我們應該成為自己的依靠,而不是去尋找一個依靠。


    而她也真的等到了。


    李書雪拍了拍埋頭在她懷中痛哭的人,不禁歎氣。


    臉上露出心疼以及喜悅。


    她看著張芬芬一步步走到這樣的地步,她鼓勵著張芬芬勇敢做自己。


    所以張芬芬最終沒有選擇屈服,隨意成婚。


    她成功挺過了對大齡女性的歧視,成功挺過了家人不解和冷漠,走到了現在。


    她堅定地相信著未來會改變,所以沒有放棄過努力。


    所以,她們一定會取得成功。


    喬青黛看著,也不由得湧上一抹心酸。


    她好歹有個對象,就連喬冉冉,大家也都知道有個優秀青年正在追著她跑。


    張芬芬和李書雪,完全就在承受著異樣的目光前進。


    因為大家都知道她們拒絕了很多優秀男同誌的求簽,一直埋頭苦學。


    他們不懂知青在學什麽,也不懂這些年輕人的堅持。


    隻覺得她們年紀越來越大,卻還沒有結婚就是不對的。


    老一輩的人說不清哪裏不對,但他們知道年紀大了就應該結婚生子好完成任務。


    可是誰給他們下發的任務呢?


    他們不懂,也不明白這些人對迴城的堅持。


    “我要好好複習……我不去上工了!”


    李書雪安撫的拍拍她的肩膀:“沒事,我們攢的錢票夠我們不上工了……”


    喬平重複幾次廣播,匆匆出現在知青點。


    看著一起瘋魔哭泣的眾人,他不由得歎氣。


    最後擺了擺手,直接說道:“這兩個月,你們就別下工了!好好在備考吧!”


    他擰眉沉默了一會兒,鄭重開口:“如果有同誌困難了,就和我說。”


    “我私人讚助你們一點……”


    “雖然不能大魚大肉,但紅薯土豆總歸缺不了!”


    “謝謝…大隊長!”


    有人哽咽著開口,不管往日有多少摩擦,都在此刻煙消雲散。


    他們隻要努力,然後離開這個困住自己的地方。


    向著更高的地方,向著自己的家飛。


    張芬芬抹去了淚水。


    她已經沒有家了,不過沒關係。


    她相信李書雪口中繁華的世界,一定會比那個用愛化為鎖鏈想要困住自己的地方,更好更加漂亮。


    喬青黛看了眼,拍了拍喬冉冉的手。


    喬冉冉點點頭,起身去向房間。


    她翻了一堆書本出來:“這些給你們吧!”


    “你們應該用得上吧?”


    “雖然很多同誌都學習過這些課本,但我想還有更多的同誌需要,你們抱迴去吧!”


    這些書他們還留有一套,李書雪看著這些數理化書籍發呆。


    她都不用拿起來翻就知道裏麵的每一頁都寫滿了注解,每一頁都對他們幫助。


    因為這些書曾經是喬青黛和左澤一本一本地翻閱,細細地給他們講過一次又一次,孜孜不倦,完全不會感到厭煩。


    隻要有人虛心來學,他們就會再次翻閱課本,再次給他們講解。


    所有來學習過的同誌們都很熟悉。


    但更多的是,沒有學習過的同誌們。


    他們恍然、他們無措。


    他們在狂喜之後,又感到了更深的茫然。


    這麽多年的下地生活,早已將他們的大腦做空。


    腦袋空空,隻有對草地和土地的認知。


    隻有對播種和收獲的熟悉,那些課本上的知識,完全想不起一星半點。


    就在這時,李書雪和張芬芬抱著書本迴到了知青院。。


    “這些是喬大夫那邊資助我們的書籍!讓在這兩個月裏團結一致,努力學習!”


    李書雪堅定地開口:“同誌們不要擔心!”


    “就算兩個月後的高考不過,我們還有來年的高考!”


    “隻要肯努力,一切都來得及!”


    “這麽多年都過來了,我們還有什麽挺不過去呢?!”


    “是啊……”


    有人從迷茫轉向堅定,看向了那一堆書,不禁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這麽多時間都過來了,這一點時間又算得了什麽!


    而和當地人結了婚的知青,眼裏露著羨慕。


    有些人被硬生拽著,拉著迴了家。


    有些人拍拍身邊人的肩膀:“你要是想學就來學!”


    “隻要你別扔下我們不管……”


    那人搖搖頭,看向自己會跑會跳的娃娃,眼裏帶著釋然:“我都這個年紀了,還學什麽學!”


    “讓我們的娃子好好學,以後考個好大學,我就心滿意足了!”


    有人大大方方讓家裏人去考試,因為她相信他們的愛和家庭的羈絆,足以牽製住他。


    有人則是開始擔驚受怕,禁止他們出門,不讓他們碰書以及學習任何相關的東西。


    “這大學啊,終於恢複了。”


    喬平坐在院子裏喝了一口酒,搖頭歎息:“也不知道有多少知青瘋魔……”


    也不知道兩個月後,能走出多少人。


    喬青黛看著喬平臉上的脹然憂愁,也淡淡一笑。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一年全國總共湧現了500多萬考生。


    但非常殘酷的是,隻有20多萬的考生考上了大學。


    兩個月的時間,實在太短太短,讓他們準備的不夠充分。


    但是高考已經開放,無法阻擋的是他們迴家的腳步。


    許多人寧願拋妻棄子,寧願扔下丈夫和娃娃,也要重新踏上大學的門,然後在大學裏再次喜結連理。


    被拋下的人多麽地悲傷難過……


    這也是喬平多次勸誡大隊裏的人,不要找知青做對象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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