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鹿伏兎砂糖將縮在袖子裏的手重新伸了出來。


    纖細的手指被陽光照著,連細微的血管都清晰可見,尤其被手腕上繫著的黑色絲線一襯,更是白到透明。


    極致的黑白反差,吸引來少女的注意力。她低頭看了看手腕上黑色的禦守,慢吞吞地抬起手,對著光將禦守懸放在眼前,眯著眼仔細看。


    這是臨走前奈緒交還給她的。


    黑色的緞麵上繡著「安產」兩字,是在知恩院得到的那枚禦守。


    帶迴來後她一直把它掛在手機上,後來摔壞的手機落在了後院裏,她也忘了拿走,直到奈緒忽然將它拿出來,係在了她的手腕上,她才想起這東西。


    「小姐,禦守是要貼身攜帶的。」


    給她係上後,奈緒彎起眉眼對她笑了笑,在她道別的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時,她便轉身離去,消失在偌大的禪院裏。


    見狀,鹿伏兎砂糖怔在原地,直到甚爾低囑一聲,讓她在露庭等他,她才迴過神。


    「甚爾,我們要逃跑嗎..........?」


    她瞅著禪院直毘人黑如鍋底的臉,湊近男人小聲發問。


    畢竟這人不久前才手起刀落,一刀一個禪院直係,怎麽想他們現在的處境都很危險。


    即便是禪院的人下藥在前,有錯在先,但這裏是禪院,一個隻論尊卑貴賤,沒有是非對錯之說的奇葩封建家族,根本不會有人在乎他們做的事是對是錯。


    鹿伏兎砂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反觀甚爾,依舊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隻不過見她愁著臉,男人抬手輕拍了拍她的腦袋,勾唇對她說了句「放心」,跟著禪院直毘人離開了別院。


    於是,鹿伏兎砂糖隻好原地躊躇了會兒,乖乖走到不遠處的露庭坐了下來,邊等人邊發呆。


    拉迴思緒——


    禦守的金線在她眼前隱隱泛出光暈,倒映在少女烏色的眼瞳裏,讓她眼前的景色變得恍惚起來。


    滿地的雪色緩緩加深,從純白慢慢轉為深褐的木紋,讓她覺得很是眼熟。


    是在哪裏見過呢..........?


    少女皺眉苦惱地想著,忽然靈光一閃。


    想起來,是知恩寺的鶯鳴廊下!


    隨著記憶大門的推開,眼前的景色陡然一轉,變得真切起來。


    輕柔的腳步聲在長廊裏響起,伴隨著陣陣鶯鳴,一雙纖細的手上純黑的安產禦守一閃而過。


    「希望不久的將來.........的妻子.........可以一切順利......」


    說話的是一個溫軟的女聲,她聽著莫名覺得耳熟,卻看不清說話者的模樣,隻能看到模糊的一抹影子。


    纖細,背脊微曲,似乎有些虛弱的樣子。


    「您的祈願一定能夠實現,請放心,我會好好保管這枚禦守,直到將它交給有緣之人。」


    與她對話的僧侶鹿伏兎砂糖倒是看得清楚,是在知恩寺的交給她禦守的僧侶。


    少女看著眼前虛虛實實的場景,微微擰起了眉。


    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


    海市蜃樓??


    可是她隻聽說過在沙漠中迷失的旅人會看到這種天然奇觀,沒聽說過在京都的冬日還能出現這種現象啊?


    眨了眨眼,鹿伏兎砂糖遲疑地起身朝前走了兩步,想要上前看清楚說話少女的麵容,但隨著她的動作,像是戳破了裝載幻境的肥皂泡一樣,眼中的場景戛然而止,頃刻變得破碎不堪。


    直到,一陣細碎的積雪從鬆枝上抖落,鹿伏兎砂糖才迴過神,發現自己正傻呆呆地站在雪地裏,手腳冰涼。


    ……......?


    她摸不著頭腦地原地懵逼了會兒,幹脆又坐迴了原位,將手上的禦守對著日光舉起,學著剛剛的樣子過去。


    嘶——


    好晃眼。


    來迴沒幾次,少女的眼眶就已經飽含熱淚,被太陽光刺的。


    「……」


    垂下眼伸手揉了揉,鹿伏兎砂糖選擇放棄進行那麽複雜的現象研究。


    說不定,就隻是時間、溫度、角度、光照等等條件都剛剛好而碰撞出的奇妙景觀罷了。


    想通了的少女也不再糾結了,換了個光照更好的地方,靠著木質庭柱半眯起眼來。


    沒一會兒,在太陽暖烘烘的溫度裏,她有些犯困了。


    勉強撐著眼皮,鹿伏兎砂糖有一搭沒一搭地瞟著雪鬆,屋簷以及各種造景來保持清醒。


    但一夜沒睡,又經歷了太過起伏的情緒,沒撐一會兒,少女便徹底闔上了眼,陷入沉睡的身子軟噠噠地朝前栽去———


    隨即,跌入了一個結實的臂彎。


    禪院甚爾垂眼掃過懷中睡得香甜的少女,眼神柔和了下來。隻見他伸手單手穿過少女的膝窩,手肘托住臀部,將人調整成靠在自己肩頸裏的睡姿,另外一隻手則是輕鬆拎著一個淺米色的行李箱,步伐悠閑地往禪院大門而去。


    男人身高腿長,帶著人沒幾分鍾就走到了門口。


    奈緒背著光站在門旁,看不清神情。


    甚爾輕嗤一聲,在越過大門的剎那,扯了扯唇角,漫不經心地抬手將頸窩處露出小半張臉的少女換了個方向,從側靠向外變成了埋在頸窩裏,完全不露一絲,才滿意地與之擦肩,揚長而去。


    顯然,這是他對先前那句讓他很不爽的「我不是輸家」的反擊。


    ——她和禪院沒關係,和你更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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