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還是咒靈的時候,在禪院裏基本上不會走這種光明大道,都是挑著各種小道繞道走,以至於現在她完全想不起這個方向是朝哪兒去的。


    禪院一如既往的大,見這條長廊走了好幾分鍾還沒走完的樣子,她忍不住開口了,用特意學來的津輕腔調問道:「請問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噠?」


    侍女沒有絲毫停頓,隻是淡聲迴答:「去甚一大人的池庭主院。」


    鹿伏兎砂糖聞言,突然想起了自己來這裏的身份,趕忙問道:「我以後就住在那裏了嗎?」


    她對禪院甚一真的完全沒有想法啊!在她的印象裏,他根本就是個五歲的炸毛小鬼,還是搶了她花環的那種討厭鬼,她可不想和他住在那個水多的要命的地方。


    少女有些奇怪的口音裏帶著明顯的急促,讓侍女忍不住輕嘲了一句,「如果甚一大人需要的話,你自然可以住在池庭主院。」


    那就是說不用住一起了?


    鹿伏兎砂糖聽出了侍女語氣裏的嫌棄,非但不失落,反而開心地翹起了唇角。


    看來禪院甚一似乎也不太滿意她這個「妻子」,那真是太好了。


    少女埋著頭,細碎的落髮遮住了一雙笑彎的琥珀貓眼,心情悠哉地繼續跟在侍女身後,在長廊上穿行。


    沒多久,在轉過某處拐角時,日光突然褪去可顏色,變得昏沉。一個高大的陰影從前方投射過來,將她輕易籠罩。


    嗯?


    鹿伏兎砂糖疑惑地抬眼看去。


    迎麵而來的男人身量很高,寬肩長腿,一身深藍簡潔的浴衣隨意半敞著,露出小半侵略性極強的蜜色胸膛。再往上,越過銳利的喉結和清晰的下頜線,是一張薄削的唇和撕裂唇角的傷疤。


    看著非但不醜,反而澀氣得要命。


    隻是這個傷口的位置,讓她覺得莫名熟悉。


    視線下意識繼續上看,就在她快要看清男人全貌時,一旁的侍女猛地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扯向一旁,並且壓低聲音快速道:「低頭!」


    她隻好乖乖垂下了眼。


    男人不急不緩地從她身旁走過,鹿伏兎砂糖可以輕易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直到血腥味散去,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長廊,侍女才鬆了一口氣般放開她的手腕,心有餘悸道:「真倒黴,怎麽會遇遇到他.....軀具留隊的地方明明不在這個方向啊....」


    鹿伏兎砂糖看著侍女又驚又懼的樣子,輕聲問道:「那是誰?」


    侍女沒好氣地說道:「甚爾,名義上是甚一大人的弟弟,但實際上不過是個沒有咒力的...罷了。」


    她吞下了沒敢出口的「廢物」。


    鹿伏兎砂糖在聽到名字的時候,即便心裏有了猜想,但還是忍不住睜大眼,確認般再次反問了一遍:「甚爾?禪院甚爾?」


    侍女皺眉點了點頭,口氣不耐:「不然呢。」


    「.....」


    鹿伏兎砂糖陷入了沉默。


    除了性別,現在的甚爾和她記憶中的小天使簡直沒有絲毫相似的地方。雖然她還沒來得及看清長相,但這種氣質,怎麽想都不可能和可愛沾邊了。


    嗚,崽啊,你怎麽長歪了!


    ...


    近夜。


    「好溫暖....」


    鹿伏兎砂糖泡在水汽繚繞的奶白湯泉裏,忍不住發出一聲舒適的嘆息。


    結果最後,她連禪院甚一的麵都沒見到,就隨便被安置到了這處離白沙青鬆庭不遠的偏隅庭院裏。


    看來,禪院甚一是真的非常厭惡一個莫名塞上門來的「妻子」。


    不過,她倒是不怎麽在意就是了,反正「束縛」的內容是成為禪院甚一的「妻子」,又沒說是實質性的妻子。


    少女懶洋洋地趴在微涼的卵石邊緣,伸手接了朵從觀景窗外飄入的白雪,她無聊地數起了自己身上的粉色疤痕。


    疤痕很多。


    從後頸位置開始,一直沿著鎖骨往下,在胸間、腹背、四肢.....淺淺的粉色交錯在她身體上,讓她看起來像是被摔碎後重新拚湊起來的易碎人偶。


    尤其是左胸靠近心髒的地方,曾經被「鐮刀」深/入的位置,形成了一條撕裂狀的疤痕。疤痕尾尖陡然斷裂了一塊,那個形狀,看起來也有些眼熟。


    鹿伏兎砂糖伸出手指輕輕從胸口的疤痕撫過,薄粉的新生皮膚比正常的皮膚要敏感得多,她帶著細繭的指腹貼上去,有種奇怪的感覺。


    為什麽會是這種形狀的?


    她迷惑地皺了皺眉,半天沒有想出個所以然,幹脆放棄了思考,抬眼看起了窗外的雪景。


    從這裏可以輕易看到白沙青鬆庭的景色。


    十三年的光陰裏,唯一變化的似乎隻有那些掩蓋在皚皚白雪下的赤鬆。它們變得比她記憶中的更為高大挺拔,近乎暗調的綠像是被墨色浸染過一樣,沉鬱、蔥蘢。


    和坐在上麵的那個男人很像。


    那個坐在樹叉上麵、正托著下巴看她的黑髮綠眸的男人,禪院甚爾。


    鹿伏兎砂糖對視上那雙在昏暗的陰影裏狼般深邃幽暗的綠眼,愣了幾秒後,意識到自己狀態的少女臉上溫度猛地升高,腦袋一懵,紅成一片。


    …等等,她現在可是在泡溫泉啊!


    「甚爾!」


    少女驚慌出口的唿叫被窗邊雪鬆上層疊落下的厚重積雪瞬間壓了下去,那是甚爾捏起的雪球打在赤鬆樹幹上故意搖晃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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