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燈火中,兩人看著彼此,朝顏緊緊握著他的手,“你是不是受傷了?”


    “放心,我沒受傷!”


    君墨辭寵溺一笑,反手握住她柔軟微涼的手。


    “白日去慎刑司,沾了些血腥氣,迴來我沐浴過,竟還是被你聞出來!”


    至於去慎刑司做什麽,朝顏沒再問,他無事便好!


    燈點了起來,殿內亮堂!


    朝顏靠著床頭等君墨辭迴來,不知不覺睡著了,直到有聲音入耳,才漸漸睜開眸子。


    “顏顏,我熬了青菜粥,你現在身體虛,不適合吃其它東西,等你好了,想吃什麽,我都給你做!”


    君墨辭坐在邊上,手裏端著熱氣騰騰的青菜粥,拿勺攪拌幾下,舀了一勺送到朝顏嘴邊。


    朝顏張口吃下青粥,眉目含笑,“你做的?尊貴的翊王殿下還會做這等炊煙之事?”


    “以前行軍打仗時所學,後來……”


    說著,握著勺子的手僵了僵,他眸中的暗色一閃而逝,接著又若無其事的喂朝顏吃了一口粥。


    “迴皇都後,便不曾下過廚,手藝生疏不少,顏顏多擔待。”


    他那一瞬間的異樣,朝顏都看在眼裏,知道嘉嶺關那一戰是他心裏永遠抹滅不掉的痛苦,便未多問去觸他的傷疤。


    “好!”她輕笑,沒吃幾口,又靠著睡著了。


    碗裏還有大半碗粥,君墨辭溫柔的神色一點點變成痛苦之色。


    朝顏清醒的時間很短,大多時候都在睡!


    正因如此,君墨辭知道朝顏時日不多了,每日都倍受煎熬和痛苦,害怕她會隨時離開自己。


    接下來的每一日,朝顏醒來都會看到君墨辭,這人為了時刻陪著她,索性搬到長安宮住。


    期間,柔妃娘娘來看過她幾次,隻是每次都是笑著進長安宮,出來時又淚流滿麵。


    楚赫煊和景舟雲晉也來看過朝顏,每次一見阿姐,楚赫煊就控製不住的哭,怪自己拖累了阿姐。


    這日,卻是來了個讓朝顏意外的人。


    “主子,主母,趙姨娘來了!”


    青木站在下首,小心問,“可要傳見?”


    朝顏和趙姨娘不和的事,不是什麽秘密,君墨辭是不想見的,免得趙姨娘影響朝顏心情。


    但,趙姨娘終究是朝顏生母,君墨辭還是問,“顏顏,你想見嗎?”


    朝顏抿了抿蒼白的唇,撐著身子起身,君墨辭連忙扶她一把。


    “讓她進來吧!”


    朝顏也想看看,趙姨娘因何來見自己!


    片刻,趙姨娘一人進殿,手裏還拿著一個錦盒,見著君墨辭,剛要行禮,君墨辭便站起身。


    “免禮!”


    聲音不冷不熱,看在朝顏的份上,君墨辭並未給趙姨娘臉色。


    轉而給朝顏拉好蓋在身上的毯子,“顏顏,我先去處理公務,青木留在這裏,有什麽事你叫他!”


    君墨辭那點心思,朝顏一眼便瞧出來。


    在長安宮不務正業數日,他哪有什麽公務處理,分明就是找個借口離開,給她和趙姨娘騰地方說話。


    倒也未點破,她笑著嗯了聲。


    見君墨辭對朝顏溫柔體貼,寵溺的舉止,趙姨娘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


    不知是替這丫頭找到個好夫君而高興,還是別的什麽……


    君墨辭一走,氣氛陡然安靜。


    朝顏靠著軟榻,眸子微斂,仿佛睡著了。


    趙姨娘知道朝顏沒睡,隻是不想搭理自己,她還站著,不知該如何是好,臉色略顯尷尬!


    直到趙姨娘咳了聲,朝顏才抬眸,淡淡的吐出一個字,“坐!”


    “不了!”趙姨娘抱著錦盒,猶豫再三,緩步上前,“我說幾句話就走!”


    趙姨娘不坐,朝顏也不在意。


    離的近了,趙姨娘才看清朝顏的臉色白的毫無血色,比她這個久病之人的臉色還差。


    心裏莫名堵悶的難受,趙姨娘道,“上次誤會了你,是我的不是,多謝你救了煊兒。聽說你身子不好,你爹爹把他珍藏的老參給了我,說是給你補身子!”


    趙姨娘將錦盒放在朝顏身側的案桌上,朝顏看都沒看一眼,眸光垂著,趙姨娘也看不出她想什麽。


    默了默,又道,“我知道你在宮裏什麽都不缺,這老參也是你爹爹的一點心意。”


    “你來若隻是為了說這些,就走吧,我累了!”朝顏不想聽趙姨娘拉家常。


    她將死,才來對她好,這等‘慈愛之心’,她不稀罕,也不需要!


    “朝顏……”


    趙姨娘欲言又止,十指緊緊攏著,看朝顏是真的不想和自己說話,心裏又堵上幾分。


    “那好,你好生養身子,下迴煊兒進宮看望你,我再隨他一道來看看你!”


    朝顏閉上眸子,沒有出聲,趙姨娘隻好離開。


    隻是,走出去幾步又停下,迴頭看著軟榻上,病弱的要隨風而去的少女,眼眶脹了脹。


    “朝顏……”


    憋了一會,終究還是說出此行的目的,“姨娘……對不起你!”


    “若有來生,希望我們還是母女,讓姨娘贖罪,彌補對你的虧欠!”


    哽咽聲落,旋即轉身,腳步匆匆,怕遲一會,眼淚會掉出來。


    也怕,這丫頭說出不稀罕她彌補什麽虧欠的話。


    朝顏倏地睜開眸子,視線裏,趙姨娘倉皇的身影消失在玄關處。


    “下輩子?嗬……”朝顏諷刺的笑了笑。


    便是真有下輩子,也不想和趙姨娘有瓜葛!


    不是什麽虧欠都能彌補!


    也不是什麽悔過都能取得原諒!


    “姨娘,您……”


    等在長安宮門口的綠桃,見趙姨娘紅著眼出來,想問怎麽了,又沒敢開口,隻是上前扶趙姨娘。


    趙姨娘也沒說話,失魂落魄的走著,走了一會,突然喃喃道,“綠桃,你說,那丫頭真的會死嗎?”


    綠桃怔了怔,又是心驚肉跳,連忙環顧四周,沒瞧見什麽人,才鬆了口氣。


    “姨娘,可別再說那個字了,大小姐福大命大,待翊王登基,大小姐就是皇後娘娘,壽與天齊,肯定能度過此次難關。”


    打住腳步,趙姨娘苦笑,“你是沒看見,那丫頭比上次所見,又消瘦了不少,瞧著就像……”


    “姨娘!”綠桃趕忙開口,“皇宮可不能說不吉利的話!”


    她如何不知大小姐是個將死之人,可還是抱有一絲期望,期望能有奇跡出現,救活大小姐。


    沒再多言,趙姨娘歎了口氣,“罷了,不說她了,迴吧!”


    綠桃應著攙扶趙姨娘出宮,沒走多遠,鶯燕出現在二人麵前。


    “是趙姨娘吧?娘娘有請!”


    ————


    朝顏睡到日暮時分,醒來才知柔妃娘娘傳見趙姨娘。


    還是鶯燕親自過來解釋,說柔妃娘娘隻是和趙姨娘說幾句話,並未刁難人,請她別多想。


    確實隻是說幾句話,可那些話說的趙姨娘無地自容,臉上無光,差點當場去世。


    這件事,朝顏並不放在心上,就奇怪君墨辭為何遲遲不來!


    往常這個時辰,他早就陪著她,給她說一些,他所聽過,見過的奇聞異事,哄她開心。


    “青木!”


    朝顏喊了聲,在門口站了一整天的青木,立即進殿。


    “主母有何吩咐?”


    朝顏起身坐好,“我睡著時,王爺可曾來過?”


    青木搖頭,朝顏皺了皺眉,“那今日,可有何事發生?”


    青木還是搖頭,朝顏臉色頓時一拉,青木忙道,“主母,屬下一整日都在外邊守著您,真不知道主子的行蹤。”


    以君墨辭現在緊張朝顏的程度,哪怕有要事纏身,也會差人來告訴朝顏,但沒有……


    “不過……”


    青木語氣忽地一轉,“宋丞相每日都會進宮見主子,主子會不會是碰上宋丞相被纏著了?”


    別說,君墨辭還真碰到了宋丞相!


    禦書房!


    宋丞相故意跪在門口,把路給堵著,不讓君墨辭出門。


    不然,君墨辭走了,宋丞相下次想再見他,就難了。


    門外刮來的寒風凍的宋丞相直打哆嗦,然那臉上,仍舊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


    “王爺,當初是您差人請老臣歸朝輔佐您治理江山。


    現在,老臣迴來,您又不登基,這叫什麽事?


    國怎可一日無君?


    今日,王爺不給老臣一個答複,老臣就長跪不起!”


    君墨辭的臉色無比難看,手背青筋暴跳,忍了宋丞相一整日,他這怒火快壓不住了。


    “宋丞相,本王說了,時機一到,自會登基!”


    “王爺,什麽時候才叫時機?”


    宋丞相急的不行,“太上皇已搬去行宮頤養天年,禪位旨意已然昭告天下,此時不是時機,何時才是?何況……”


    語氣倏變,宋丞相眉頭皺起,表情瞬間變得嚴肅起來。


    “老臣收到邊關傳來的急報,前些日子,南虞關隘增加了不少兵馬,天下恐怕是要……亂了!”


    宋丞相重重的歎了口氣!


    君墨辭眸色一變,“何時的事?”


    “急報裏未提及!”


    宋丞相語重心長,“王爺,眼下朝中上下人心惶惶,邊關又有南虞虎視眈眈,老臣懇請王爺盡快登基,安撫人心,震懾關外!”


    唿唿的寒風吹進禦書房,燈火忽明忽暗,在君墨辭冷峻的臉龐上落下層層陰影。


    宋丞相搓著僵硬的老寒腿,眼看翊王不吭聲,想再勸幾句,翊王忽地抬步過來。


    “邊關的防衛,本王會增派兵馬,短時間內,不會出事!至於登基之事,改日再議!”


    不知朝顏能撐多久,君墨辭不想被其它事纏身,隻想陪朝顏過好剩下的日子。


    宋丞相可不知翊王心思,張開雙臂攔著翊王的去路。


    “不行啊王爺……登基之事迫在眉睫,王爺不給老臣一個定心丸,老臣不安心!”


    “宋遲榮!”


    君墨辭惱了,厲喝,“本王忍你許久,休要得寸進尺!”


    “若能勸王爺將心思放在國事上,王爺要如何處置老臣,老臣都絕無怨言!”


    “你……”


    君墨辭怒火未發,外麵忽地傳來柔弱的話音:


    “宋丞相憂國憂民,忠心可鑒,此番忠言,王爺當聽!”


    “顏顏?”


    看到站在外邊的朝顏,君墨辭眉頭一皺,疾步出去。


    “你怎麽來了?”


    說著,眉頭擰的更深了,連忙拉好朝顏身上的披風,轉眼又盯著青木。


    那目光森寒的瘮人,青木打了個寒顫。


    朝顏忙道,“不關青木的事,是我自己要來!”


    寒夜刺骨,君墨辭顧不上問責青木,連忙扶朝顏進禦書房。


    再次見朝顏,宋丞相愣了好久,不曾想,印象中,那個清冷傲然的少女,竟然……


    “宋丞相,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呃?”聞聲,宋丞相迴神,看著坐在君墨辭身邊的朝顏,心思沉重。


    這一刻,他才相信,之前聽到的那些傳言都是真的,這丫頭是真的……不行了!


    宋丞相本該恨朝顏的,畢竟宋念禾和宋長帆都死在朝顏手中。


    然,此時看著將死的朝顏,那仇恨頓時煙消雲散,恨不起來。


    說來,也是自己教子無方,怨不得這丫頭。


    “楚丫頭,你……”


    宋丞相想問朝顏病情如何,又覺不合適,忍住了話。


    朝顏知道宋丞相想問什麽,淡笑不語。


    “青木,還不快扶宋丞相起身?”朝顏道。


    “哦!是,主母!”青木立馬扶宋丞相,宋丞相突然叫了幾聲。


    “慢點慢點,本相的腿不行了!”


    “呃?相爺,您這腿廢了?”青木詫異。


    “呸呸呸!”宋丞相氣急敗壞,“什麽廢了!本相是跪太久,腿麻了,又凍僵了,暫時沒知覺!”


    青木摸了摸鼻頭,嘀咕了聲,“知道冷還跪在門口,不是自作自受麽?”


    “你說什麽?”宋丞相瞪著青木。


    青木一瞬正色,“卑職是說……王爺,宋丞相這樣子,恐怕是出不了宮!”


    君墨辭睨了宋丞相一眼,正要吩咐青木把人送迴府,宋丞相就拍開青木的手。


    “本相何時說要出宮?”宋丞相拉著臉,抬頭看翊王,“王爺何時答應老臣登基,老臣何時起來!”


    聲落,朝顏明顯感覺到旁邊的男人心情不爽。


    指尖在他掌心上撓了撓,“宋丞相本該安享晚年,可還是歸朝為民謀福,為國事操勞,咱們不該讓他失望!”


    “顏顏!”


    君墨辭握住掌心上亂撓的指尖,她淺笑望著他,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最終登基之事,還是因朝顏允了!


    由宋丞相和禮部尚書著辦,宋丞相高興的腿不麻了,也不僵了,那雙老寒腿,跑的飛快!


    他得趕緊迴去煮碗薑湯去寒!


    青木看得懵逼,“宋丞相這老狐狸,敢情是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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