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辦完一樁案子,蘇明都會獨自站在太陽底下享受著這世上獨一無二,又倍加純潔不摻雜任何東西的陽光,敞開全身心去唿吸、去擁抱,直到太陽把他全身都曬得熱乎乎的,才戀戀不舍迴到樹蔭下。他想起了畢業前夕,導師曾說過的話,當時聽起來朦朦朧朧。直到在這十多年中,他親手辦了一件又一件的案子後,才深深悟出其中的意思。


    “我們警察不能像太陽一樣給每個人帶去溫暖,但我們可以做到如手電筒似的,哪裏有黑暗,哪裏有需要,我們就把哪裏照亮。光線弱小,但足以把一個深陷泥沼中的普通人看見前行的希望。”


    這番質樸又帶著哲理十足的話,經過了十多年的曆練,在生活中,在工作中,現實與夢想不斷碰撞與摩擦中,終於悟出這句話最深層的含義。


    他長長籲了一口氣,身上肩挑的任務沒有因結了一個案子而有所減輕,耳邊響起了那天去葉明達辦公室匯報車禍案件,臨走出辦公室前,葉明達那平淡的語氣中又帶著毋庸置疑鐵定任務。


    蘇明呀,你身上的擔子可不輕,你一定要抓緊時間,胡澤榮是出了名的投資商,他的中毒事件,在天水城影響極不好,很多投資商為此事件打了退堂鼓。他們一聽到天水城這三個字,都不禁搖搖頭,認為天水城的水太渾了,都不願意來。


    胡澤榮這起中毒案件省裏很重視,省廳裏一而再,再而三地催促我,一定要把兇手緝拿歸案,把真相大白告之天下,還天水城一個安寧、和諧的環境,讓四麵八方的投資商想來、敢來。我們的天水城的經濟才活起來,老百姓的口袋裏才有錢,飯碗裏才有肉呀。


    蘇明長長地籲了一口氣,他覺得胡澤榮中毒的案子始終不是一蹴就發,也決不是偶然單獨事件,他隱約地覺得這件事跟二十多年段明輝那個案子有關,但就是一直找不到這兩個案子的關聯點和突破點。


    就在他陷入紛雜又無法理清案子思路時,揣在褲兜裏的手機響了起來,是高一山打來的。從電話裏傳出了高一山焦急的聲音。


    “隊長,你在哪?剛接到一個婦女報案,說是在天灣崖的一塊礁石上發現一個全身都是傷,不知死活的人趴在那裏。”


    天灣崖這個熟悉的地名,蘇明心咯噔一跳。又是天灣崖,那個在沙灘上出現大半瓶萬家春牌毒酒導致一個無辜農民工喪命。是巧合還是人為?


    “辦公室裏有誰?”


    “老餘,薑梅,其餘的人都不知去向。”


    “你叫上宋法醫和老餘,把車開到了安息園南門來接我。”


    在天灣崖,蘇明見到了那對熟悉的母女兩,小女孩可能是被那具一動不動的不知是死還是活的人嚇壞了,緊緊地摟住媽媽的脖子,沒有以前在花叢邊活潑的模樣。


    泥人張的婆娘見到蘇明,用手指了一指遠處一塊礁石上。“警官,人可不是我殺的,我在那裏撿海螺,看到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趴在礁石上,以為是漁民晾曬的衣服,但四周又沒有一艘漁船,我走近一看,原來是一個人,嚇死我了,我女兒為此也嚇得不輕。”


    其實不用泥人張婆娘用手指,他們五個人一來到天灣崖見到她們母女倆的同時,早已看到那個趴在礁石上的人。法醫穿好衣服,伸手放在那個趴在礁石上的男人鼻子處良久。“隊長,人還活著。”


    “快,把人抱上岸來。”


    人被抱上沙灘後,宋法醫細細察看傷口,一邊看一邊數,大約有十二處刀傷。臉上、腿上、手上、身上,沒有一處是沒有刀傷的,這些刀傷口淩亂,有些地方的刀口深,有些地方刀口淺,從這些淩亂和深淺不一的刀傷中,看得出來此人之前與人經曆了一場激烈的搏鬥。能下如此狠手砍了那多刀,由此推斷,那個與他激烈搏鬥的人想直取他的性命。從刀刀都未中要害,便可知追殺他的人並不是專業人士。如果是專業的殺手,不會砍了那麽多刀,還未砍中要害。


    蘇明觀察了四周,斷定這不是案發現場,從這些被海水泡脹的傷口,推斷傷者是被人追殺的過程中,無路可逃,跳入海中,順著海水漂流到這裏。


    老餘蹲了下來,凝視著躺在沙灘上血肉模糊,臉上也挨了兩刀,但能依稀看清臉部輪廓的人。“這人好麵熟,好像在哪見過?”


    “迴去再慢慢想,先把他送去醫院救治,看還能不能把他救活?”蘇明吩咐道。


    離開天灣崖前,蘇明來到兩母女的身邊,從口袋裏掏出幾百元遞給婦女。“錢不多,夠給孩子買點米和菜。迴去吧,這地方人煙稀少,你一個女人家又帶著孩子,不安全,以後這地方少來。”


    泥人張婆娘愣愣地盯著蘇明,並沒有伸手去接蘇明遞過來的錢。反倒是一直躲靠在她懷裏的小女孩伸手接過蘇明的錢,兩個如龍眼似的眼珠盯著蘇明。“謝謝叔叔。”


    蘇明用手摸摸她可愛的小臉蛋。“還記得叔叔?”


    小女孩點點頭。“你不是那個走路摔進花壇裏的那個叔叔嗎?”


    蘇明微微一笑。“叔叔這個秘密隻能是你一個人知道,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哦。”


    “是不是叔叔擔心別人知道後,會被人笑?”小女孩天真地看著蘇明。


    “跟媽媽迴家吧,這裏不安全。”看著母女倆遠去的背影,蘇明才上了車。


    坐在車裏的老餘一下子記了起來,他像突然尋得寶藏似的無比興奮。人就是這樣,哪怕碌碌無為活了大半輩子,普通得讓別人遺忘。但要是自己有一天能為別人提供有用的那麽點價值,也能讓自己那顆麻木的心變得有活力。


    “皮書包,真名包書明。”老餘以為他把全名說出來,別人就能像他一樣對傷者有所了解似的。


    警車裏所有的人對老餘兀自興奮狀態投去了驚訝的眼光,老餘醒悟了過來。“忘了,你們應該從來沒見過他。但你們應該聽過他的名字吧?他在天水城可是上了頭榜頭條,至今在我們警局黑榜上還掛著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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