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玩笑般的邀請,傳入耳際足夠使人產生莫大的愧意。


    他說得又輕又快,好像料準了不會得到拒絕。


    但很可惜,現在還不是應對這些的時候。


    怕被對方察覺,假借提醒之意,實則虛之。


    李清秋說:“響哥,原來你們吃飯都這麽晚啊?”


    “現在已經將近九點了哦。”


    “還吃飯呢,再晚一些恐怕隻能吃宵夜了。”


    什麽?已經九點了?


    被案件搞得頭昏腦漲,完全沒有了時間概念。


    李響推開窗向外張望,警局門口靜的出奇,馬路上空無一人,就連平時經營到深夜的超市也有了打烊的意思。


    他翻下手表,差五分鍾還真到九點了。


    這個點請人吃飯實在唐突。


    李響一拍腦袋,將錯誤全歸咎於自己的身上,連忙道歉:“對不住,是哥記錯時間了。”


    “那今天確實有點晚了。”


    “改明,改明早點喊你。”


    “行。”李清秋一口答應。


    小聲催促:“快去吃飯吧,都幾點了,一看就沒來得及吃晚飯。”


    “再忙也要想著吃飯啊。”


    “這就是山叔催你結婚的原因。”


    “太不會照顧自己了。”


    她這樣喋喋不休,一口氣訴說李響多條罪狀。


    每一條都精準踩在男人的雷點,李響也不嫌煩,就這樣安靜地等著對方說完。


    玻璃上反射出許久不見的笑容,淺的就像泉水的波紋,暖的叫人心安。


    李響笑著說:“好。”


    “你就不用管我了,同事都沒顧得上吃飯,我一個當隊長的怎麽好意思先去吃飯呢。”


    “那也得吃飯啊,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


    他說一句,女人就指正一句,磨的李響沒了脾氣,隻能反複答應。


    “好好好,我馬上就請他們吃飯行嗎?”


    “這還差不多。”


    李清秋抿了抿唇,神情卻並未像說話那樣放鬆,這樣說隻是為了減輕一點負罪感。


    直到得到李響的承諾,才掛掉電話。


    問題雖已解決,卻仍覺得心裏堵得慌。


    越是對自己好的人,越顧不上他人的感受。


    她猜李響最終還是會忘了吃飯。


    迴到陳書婷母子身邊,再吃不下一口東西。


    她隻能望著高曉晨拿到玩具後手舞足蹈的樣子,心裏能等到一絲寬慰。


    結束這漫長的飯局。


    陳書婷問她怎麽迴去。


    這個點公交是肯定不行了,她便說打車迴去。


    “這麽晚了,打車恐怕也不方便吧?不如我開車送你迴去吧。”


    “不用了,你們迴去也挺晚了。”


    李清秋低頭和高曉晨揮手告別,“而且白金瀚那種場合,帶著曉晨不合適。”


    “孩子小,還是別讓他接觸這些了。”


    陳書婷仔細想了想認為說的有道理,於是提議:“那幹脆讓高啟盛來接。”


    李清秋笑道:“強哥都不迴來,估計他也跟著去了。”


    “身邊人呢?”


    “咱們去吃飯,我怕時間太長所以讓梁子提前迴去了。”


    “沒事,真不礙事。”


    “京海的治安一向挺好的。”


    從小到大接觸的都是正義之道,李清秋始終認為是警察的功勞。


    殊不知京海的治安也隻有這兩年才逐漸好轉,很多時候是因為現在京海的地盤隻有他們說的算,再沒有了像徐江那樣的分勢力。


    所以。


    對此陳書婷想說些什麽,猶豫再三也隻能囑咐路上多加注意安全。


    知道她好心,於是李清秋當著陳書婷的麵坐上計程車。


    報的是白金瀚的地址。


    等車子發動,轉頭看向車後,直到兩個身影徹底消失在眼前,便加錢讓司機繞迴福滿樓。


    萬幸的是距離福滿樓關店還有一段時間。


    買過幾次,她現在也對裏麵的菜品了如指掌。


    想著安欣他們也沒吃飯,一定是最近壓力太大,那就好好犒勞一下吧。


    另一邊辦公室內,正和安欣討論著接下來如何製作協查函。


    門口值班室打來電話。


    聽說有人來找,李響帶著疑惑下樓,原以為聽錯了人。


    隨著距離的拉近,那個朦朧的背影變得愈發清晰。


    照明燈下的女人,提著沉甸甸的食品袋背對大門站在牆根的角落,孤零零等著他。


    聽見隔離欄開啟的聲音,她緩緩轉過身,單馬尾被甩在肩膀的一側,細碎的劉海遮住眉眼落下大片濃墨的暗影。


    她喊道:


    “響哥。”


    “晚上好啊。”


    周圍一片寂靜。


    李清秋望著驚訝的李響,疲感的眼眸中終於浮現出少有的溫情。


    笑看李響的神情空了一瞬,額間擠出淺淺的紋路,問:“這麽晚了,你怎麽來了?”


    她無奈的將東西往前一推。


    “這……”


    李響的手懸在半空。


    “你終於知道很晚了。”李清秋沒好氣教育道。


    “我猜你肯定隻是嘴上答應吃飯。”


    “實際上一口沒吃。”


    “這麽晚,別說外麵了,食堂也一定關門了。”


    說罷她順勢往前走了兩步,寥寥幾米手裏的東西又遞了一遍。


    “快拿著吧。”


    見他仍有遲疑,李清秋索性將食物一股腦全塞入男人懷中。


    氣鼓鼓的訓斥:“我這是替李山叔看著你。”


    “小心我向他告狀。”


    幾日不見,李響好像憔悴了許多。


    隨後她的脾氣軟了下來,輕聲催促:“進去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李響打開沉甸甸的袋子,裏麵放了不止一份,連同安欣等人也一起買了。


    食物飄散的香氣讓他短暫忘記了一直緊繃的神經,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細數過往的三十年,什麽風浪都經曆過,什麽榮譽名利也擁有過,唯有平淡的煙火氣好像從沒有在自己身上停留半刻,也不曾真正擁有過這種生活。


    受職業使然,做警察需要時刻保持清醒。


    麻木工作就是他的全部,也是填補內心空虛的養分。


    從小到大除了身邊最親近的人,很少有人能發自真心,關心自己過得好與不好。


    就像這份簡單不能再簡單的晚飯,其實自己吃與不吃是沒什麽大礙的。


    可就這善意之舉無疑是春風送暖,即便是鋼筋鐵骨偶爾也會觸及到內心深處的柔軟。


    一張口,是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委屈。


    “清秋。”


    李響試圖從內心世界清醒過來,“謝謝。”


    “幹嘛突然說謝。”李清秋緩緩地綻放出一個笑容,“又不是第一次送飯了。”


    她仰頭看著燦爛的星空,發出一聲感慨:“你還記得嗎?小時候經常被大人懲罰不許吃晚飯,都是我們偷偷給你送饅頭。”


    李響說:“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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