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繼位不久的女王陛下宣布卸任職位?


    這個消息一出,整個幸存者基地都被震驚了。


    十二王子尤其震驚,嚇得坐都坐不穩,腳踝一扭,“吧唧”一摔,也不喊疼也不站起來,趴在地上思考人生,懷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毛病。


    鍾欣桐接受柴溫茂的邀請,已經去了新建監察處,十二王子摔了個屁股蹲的樣子,隻有鍾啟文欣賞了。


    這種時候,鍾啟文應該是要笑話他兩句的,但他也太過震驚,根本反應不過來。


    “不是,這,什麽?”鍾蘅說不出話來,張口是結結巴巴,“為什麽女王忽然要我當,當‘王’,這些流言,她,她……”


    “你之前也不知道嗎?”鍾啟文問道。


    “我,我不知道啊,”鍾蘅擺手道,“她,我對她繼任女王之位並無意見,但,這是怎麽,這些事情,為什麽又找上我呀?”


    鍾啟文看向視頻中站著的女生,直播已經結束了,此刻定格的是她最後的神情,她宣布了放棄女王之位的決定,神色浩然。


    “這事情事關重大,她應該提醒下你的,讓你也在現場,順著這個氣勢說兩句話才對,但你在這之前,都完全不知情……”鍾啟文思索著。


    “說明,在開口之前,她也沒有確鑿的把握這樣做。”鍾蘅說道。


    鍾啟文神色沉默:“偶然的嗎?”


    這句話讓鍾蘅說對了,葉芸凝如此開口,在這之前,連應乘風都不知。


    應乘風聽到葉芸凝打算的瞬間也是震驚的,隻是他控製力比較好,生生打住了自己的震驚,沒在眾人麵前露怯。


    迴到皇宮內,隻剩下應乘風和葉芸凝兩人,他們相對而坐。


    兩人之間是安靜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兩人之間是吵嚷的,萬千心緒飛起,在空中交錯雜亂,快要打起架來了。


    應乘風其實是不理解的,眼下的輿論局勢還算樂觀,葉芸凝並沒有被逼到放棄女王之位的那一步,這個決定,確實讓人始料未及。


    應乘風想開口問“為什麽”,但思慮幾瞬,又覺得自己沒必要問,葉芸凝放棄女王之位無非這幾個理由“不想引人詬病”“不想落人把柄”“十二王子也可以統治好基地”之類的。


    他自己能想明白的道理,不必開口再問了。


    比起必定到來的追問,葉芸凝更需要的,應該是靜靜的陪伴。


    葉芸凝總有種特殊的淡定在,她坐在那裏,天生帶幾分鎮定劑的感覺,能端起一副“我有主意,不用怕”的派頭,讓人不由自主地信任她。


    但再怎麽樣的人,也不是神,不是無所不能之輩。


    她也隻是個普通女孩,活了兩世如何,當過女王如何,在應乘風心中,她就是那個站在玻璃箱外,和他打手勢的小姑娘。


    旁人仰望女王陛下,渴望尋求她的保護。


    而應乘風想保護她。


    “抱歉,沒跟你提前商量,”葉芸凝先開了口,“那話,也是我在那一刻才想要說的,我看到基地之人對我的期待,但我的能力和出身卻無法承載那樣的期待,讓我受之有愧。”


    應乘風開口道:“沒有人比你更適合那個位置。”


    “但我怕領航者號再拿我的出身說事情,也怕基地民眾的支持會如潮水般退去,我可能做得沒有那麽好,應該,讓更適合的人來坐這個位置。”葉芸凝望向窗外。


    “十二王子接受過的管理教育比我多,在皇宮內久住的威望也比我高,心性不錯,品格較佳,他擔當得起大任。”葉芸凝說道。


    “沒有人比你更適合那個位置。”應乘風重複道。


    “身居高位,受到質疑是正常之事,先女王也被人詬病過,但她依然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了一生,我相信她閉上眼睛的時候,是問心無愧的。”應乘風說道。


    葉芸凝笑了一下:“是啊,能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刻,說一句問心無愧,此生足矣。”


    “所以,無需為任何困難所阻擋,一往無前的勇氣能裹挾我們走完這一生。”應乘風說道。


    葉芸凝聽這句話,忽然笑了:“乘風,你真的覺得,上述的困難,能讓我退縮嗎?”


    “當然……不可能。”應乘風抬頭道,“我知道,隻要你想做到的事情,就沒有做不到的。”


    葉芸凝抬手,打了個響指:“沒錯,我宣布放棄女王之位,最終究的原因,是因為‘我不想’,我不想被困在這皇宮之內,這幸存者基地之內,比起成為女王,我的夢想,更多是成為一名出色的靈能指揮官!”


    應乘風看著葉芸凝,這幾日女王華服壓迫下的女孩,重新煥發出了新的光彩。


    葉芸凝很聰明,她想做之事,沒有她做不成的,當年在靈能研究所如此,後來到了諾嘉學院如此,到如今,在皇宮之中,亦是如此。


    她能做成什麽,隻取決於她想做什麽。


    “前些日子,林小璨與我說,她收到了九公主的來信,來自西疆之地……寫的內容很重要。”葉芸凝說道。


    重要到不該是九公主以私人身份寫給林小璨的一封“家信”。


    林小璨收到那封來信,確實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但她一向心大,沒覺得這是什麽重要的事情,直到最近想起來,才讓葉芸凝看著。


    一向待林小璨很寬厚的葉芸凝,那時候狠狠給她來了一下。


    “我一直覺得,黑袍人的打算不會那麽簡單,就拿如今來說,如果我們想更進一步,應該往哪邁這一步?”葉芸凝開口道。


    “領航者號的掌舵者已經被我們控製了,那,領航者號——降落?”應乘風點到了那個猜想。


    “降落在哪裏?”葉芸凝問道。


    “降落……應該能降落在……”應乘風的神情猛然一轉,“你是說,西疆?”


    葉芸凝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


    “是,黑袍人和女王陛下之間的目的雖有衝突,但其本質相近,兩人之間有默契甚至是交情,所以他跟葉巧書也有聯係的概率很大,葉巧書這幾個月就在西疆。”葉芸凝說道。


    應乘風懂了:“你想去那裏,幫助葉巧書前輩?”


    “也不算幫她吧,隻是說,如果我們想要在西疆開辟人居之地,有一點是必不可少的,便是駐軍,比起在聯盟中央過一輩子,我想,去那荒漠之地,守衛一方。”葉芸凝說道。


    葉芸凝這話在心裏藏了很久了,說出來顯得有些跳躍,但應乘風聽懂了她的渴望。


    不僅是在人與靈能的邊緣守衛一方,還要進一步探索人與契靈的關係,重建曾經的西疆靈能研究所,構建與領航者號的交流,幫助兩個分別了百餘年的人類群體重新適應彼此。


    這怕是會比在基地中央當女王更難。


    但葉芸凝願意尋求挑戰。


    葉芸凝的心情在談話間放鬆了很多,挺直數日的身板終於可以鬆一鬆了。


    “我會在離任前簽署最後一道行政命令,到時候,應先生可要配合。”葉芸凝露出了一個舒展的笑意。


    “我一定配合。”


    應乘風說這話的時候,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將要接受的,是一場怎麽樣的行政命令。


    “什麽?七校聯賽可以繼續舉行了?”


    “嗯,據說是女王陛下退位前的最後一道行政命令,說她還沒有作為諾嘉學院的在校生,參加好七校聯賽,所以要補上。”


    “這個,也太,就是……”


    “大家都怎麽看呀?”


    “旁人怎麽看,誰知道呢,但對於作為聯賽選手的我們,一定是好事。”


    “誰不想嚐試一下,打敗女王陛下呢?”


    這一屆的七校聯賽可謂是多災多難,先是重要參賽選手被綁架,後來又鬧出事故,之後是格魯達軍校被徹查,誰都覺得這比賽可能要作廢了。


    同時,這也絕對是最魔幻的一屆比賽,比到一半,對手成女王了,讓人壓力山大的同時,也不由得為之驕傲。


    誰不想未來可以吹大牛地說“我和女王陛下參加過同一場比賽呢”?


    但這隻能繼續印證,這一屆聯賽無法繼續進行。


    卻不料女王陛下又卡在個節骨眼上退位,同時命令聯賽恢複,那可真是……


    太令人興奮了。


    這下好了,名正言順地打敗女王,都有機會了!


    女王親筆簽署的最後一道行政命令,從落筆簽字的一刻正式生效,下一瞬,一切都有條不紊地忙碌起來了。


    應乘風也被葉芸凝打發去準備【聖臨之淵】了。


    “耶,芸凝姐姐,我們又可以並肩作戰了。”林小璨興奮道。


    施佩玲思量著:“事故發生在雙人賽的最後一場,呂京寰是冠軍,但他誤傷了同學。”


    “喔,靈能研究所那邊好幾天前就發來消息了,說在意外事故中受傷的同學都恢複得差不多了——所以,呂京寰什麽時候能迴來?”林小璨問道。


    施佩玲沒吱聲,但趙洪文追問了一句:“還有牧承影。”


    “是,準備聯賽恢複,應該還需要幾天時間,我想,我需要先去見個人。”葉芸凝說道。


    柴溫茂喝了一口茶水,有點不敢咽下去。


    他怕有毒。


    葉芸凝已經正式向外宣布放棄女王之位了,私下裏也不再穿女王的華服,一身素淨的衣服,顯得純粹幹淨,卻也是隱隱威嚴。


    柴溫茂意外地不敢造次。


    “鍾欣桐這些日子在柴同學身邊工作吧,或許我該改口叫柴監察長了?”葉芸凝開口道。


    因著新建監察處百廢待興,剛算是畢業的柴溫茂被拉來,都是“骨幹”成員了,確實離監察長,隻差一個形式上的任命。


    所以,他這個時候並不想得罪,額,“太上皇”?


    總之,葉芸凝在政界的名望很高,幾乎可以決定柴溫茂的去留,他這個時候不想得罪葉芸凝。


    以及這些日子,鍾欣桐在他耳邊嘁嘁喳喳的念叨。


    “是,我見到了契靈控製的人類,但事實上,我不感覺那和真正的人類有什麽區別。”


    “如果我的隊友,從一開始就是那樣的,我也會拚盡全力保護他的!”


    “可這未嚐不是你的偏見,我和施佩玲同學聊過,契靈與人類本就是合作關係。”


    “你不能在這個時候對葉隊長下手!”


    鍾欣桐對葉芸凝的態度是維護的,也不知道被灌了什麽樣的迷魂藥。


    “呂京寰的問題上,我無法妥協……”柴溫茂不由自主地開口了。


    “我知道你的執念,但人的成長,就是從放下執念開始的啊。”葉芸凝開口道。


    葉芸凝輕輕抿了一口茶,她其實一點都不懂這個,對茶葉的了解僅限於甜不甜,好喝不好喝,味道差不多,能當白開水喝。


    “執念嗎?”柴溫茂自嘲地笑了一下。


    呂京寰離開之前,其實來找過他。


    柴溫茂說服程芷月,站在葉芸凝麵前的時候,其實神誌並不清醒,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喚醒了他心中的執念,一直念叨著,讓他去控訴葉芸凝。


    直到程芷月明顯地表示出拒絕,他才意識到自己心跳很快,迴了休息房間,感覺眼前一片模糊。


    柴溫茂意識到,是有人對自己注射了某種藥物,導致其神誌不清。


    那藥物的副作用很毒,一直到幾個月後,才慢慢消退,這很長一段時間裏,柴溫茂很難感知到周遭事物,不知冷不知熱,甚至不知疼,讓他整個人變了樣。


    而呂京寰,就是在他神誌最模糊的時候,出現在了柴溫茂麵前。


    柴溫茂知道,如果這樣的身份對調,他一定會毫不留情地殺了呂京寰。


    “我也想殺你,”呂京寰對柴溫茂開口道,“如果不是隊長拚命攔著,你早該是個死人了,現在,殺了你,一切就都一了百了吧。”


    柴溫茂意識模糊,但他聽得見人說話。


    “哎,算了,現在對你下手,隊長肯定能想到,這一切是我做的,反正都要離開了,留個善緣吧,再見了。”呂京寰悄無聲息地到來,說了幾句話,又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他可能以為,柴溫茂都不知道他來到過。


    但其實柴溫茂知道,清清楚楚地知道。


    他明明有殺了我的機會,卻最終沒有動手,是,是為什麽呢。


    曾經,在柴溫茂的意識中,“被契靈控製的人類”是十惡不赦的存在,但他在舊監察處實習的幾個月裏,看過了太多表麵正常但被抓了的人,他曾一度對此懷疑過。


    但那其中有很多都是因著靈能人體實驗被“誤抓”的人,這似乎又能解釋痛了。


    ——隻有人有智慧和意識,靈體隻是野獸。


    他曾經真的是這麽想的。


    但,呂京寰,這個被證明了是契靈控製了人類的家夥,卻擁有那麽清晰的神誌,和善惡觀。


    以及對旁人的顧慮和感情。


    就像鍾欣桐受到的觸動——靈,到底該是怎樣的存在?


    柴溫茂不知不覺以及把杯子裏的茶水喝完了,盡管他沒喝出來什麽味道。


    “我,保留自己的看法,”柴溫茂開口道,“我不會再明麵上與女王陛下對著幹,但若是他傷人,進了我監察處的職責範圍之內,我也絕不可能輕饒。”


    葉芸凝微微點頭:“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不要以沒發生的事情定論一個人的罪過,如果他沒傷人,請記住你剛才的話。”


    柴溫茂一抬手:“我知道,所以,現在人人都想追著見一麵的女王陛下,找我來就是這個的?”


    “是的,”葉芸凝微笑道,“因為接下來七校聯賽的比拚,【灼夢華】全隊都會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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