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喝下午茶的地方就是全校最好的西餐廳,樓頂的旋轉餐廳,也就是前幾天鍾啟文約幾人的地方,看來這是阿瑞斯軍校知名的地方,大小事都約著在這裏談。


    平日清幽,今日熱鬧。


    樓下屍體的地方已經拉起了警戒線,不巧,他正好是在旋轉餐廳旋轉到窗戶正對著酒店大門口的時候跳的,整個人血肉模糊的一團,看不清麵貌,雖有辦事處的人來攔著,卻仍有好奇心旺盛的學生湊過去看,想看看到底是誰。


    施佩玲的報警讓校方在第一時間確定了死者身份,她也在之後接受了盤問。


    “我就是接到了邀約,才去的,”施佩玲還是緊張,“在他推窗戶之前,我甚至不知道餐廳的窗戶是可以打開的,就,我也很吃驚。”


    葉芸凝正是這時候趕到的。


    她直覺這件事牽扯到了商會一些亂七八糟的內政,如果可以,她自己都不想出麵,但施佩玲在遇到事情時第一反應就是求助她,不出麵不行了,她沒在隊裏聲張,自己過來了。


    看著對方“阿瑞斯軍校辦事處副主任”的牌子,葉芸凝先開口道:“主任,我們是來自諾嘉學院參加跨校賽的學生,齊臨此人,我的隊友才認識沒幾天,今天是第二次見麵,我相信,這件事情,她是無辜的,無論發生什麽事,你能保證保密嗎?”


    在事情查明之前,最想保密的就是阿瑞斯軍校官方,葉芸凝開這個口,當然是不會遭到拒絕的。


    “好,不管這位小姐是不是無辜牽扯進來的,我們都不會對外聲張。”主任保證道。


    他又轉向施佩玲:“以及,我們需要向這位小姐詢問一些東西。”


    施佩玲緊張地咽了一口口水,眼神不住地往葉芸凝身上瞟。


    葉芸凝握住了她的手,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對副主任道:“我和她一起。”


    副主任點頭同意了。


    問話的內容主要是齊臨在臨死前和施佩玲說了些什麽,要她好好迴憶迴憶。


    “他,態度好像有些消沉,”施佩玲迴憶道,“應該是因為跨校賽輸了吧,齊同學的態度很消沉,說什麽覺得努力沒有意義,優秀的同學都被【聖臨之淵】挖走了,語氣裏多有些埋怨和憤慨,大概是這樣,也說過什麽‘我死了就一了百了’的話,但是我也隻以為是玩笑話,沒當真。”


    “那你是怎麽迴應的?”


    “就是,安慰他,說勝敗乃兵家常事,嗯,不要太計較一次的得失,人總會有多方麵發展,沒必要尋死覓活的,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施佩玲說道。


    這安慰,聽著就空洞敷衍。


    但也正常。


    “你真的沒懷疑過他約你的初衷?”副主任問道。


    施佩玲撩了一下頭發,簡單的動作,讓她做起來優雅風情,她反問道:“我應該怎麽懷疑他的初衷?這種事對我來說其實挺常見的。”


    這倒是,就近的,還有一個格魯達軍校的徐彬正在排隊呢。


    副主任懂了,擺擺手進入下一個問題:“你在他跳樓的第一時間做了什麽?”


    施佩玲的眼神移向葉芸凝:“我很慌,就給我隊長打了通訊,她指示我去聯係酒店,她去聯係校辦事處,然後就是你來了,她也來了。”


    葉芸凝站在施佩玲身後,扶著她的椅子背,以一種很有存在感的姿勢和表情,宣示著護犢的主權。


    好吧,這個舉動也很正常。


    副主任並沒有從施佩玲這裏得到什麽有效信息。


    酒店的最高層消費昂貴,貴有貴的情調,每個桌子之間相距更遠,日常對話的聲音幾乎聽不到,齊臨約施佩玲的靠窗之位更是優中擇優,其他桌子離得遠,監控也是死角,很適合約會的小情侶幹一些私密的事情。


    但現在也成了無從取證的死角。


    葉芸凝適時地站出來:“我們明天還有抽簽,還有下一輪比賽,如果沒有別的事情的話,我們什麽時候可以走。”


    副主任私心裏想多留施佩玲一段時間,一個人自殺之前約見了一個陌生的女生,一般人都不會覺得這個女生真的對一切內情一無所知。


    卻又聽葉芸凝開口:“如果時間拖得太久,甚至於拖到耽誤我們比賽,那這事情就不得不上報給學校了,主任說呢?”


    副主任可是人精,從葉芸凝嘴裏聽出來的是另一重意思——如果能早些放我們迴去,這件事我就盡可能不讓諾嘉學院知道了。


    這真的再好不過!


    副主任聽到這事情,還沒來得及確定死者身份,第一反應就是“來報案的為什麽是一個外校生”“這事怎麽把諾嘉學院也牽扯進來了?”“諾嘉學院要是插手,這事情可就難辦了”,商會內部複雜,處理事情總講究個“情麵”,可諾嘉學院屬於政府下屬的公立學校,一旦讓政府得著什麽由頭,要徹查商會,那可比死個人麻煩多了。


    甚至他覺得,齊臨之所以臨死前要拉個諾嘉學院的女生當目擊者,跟女生漂不漂亮沒關係,他就是為了把這事情鬧大,鬧到“我想死,你們也別想好好活”的境地。


    一般的學生,遇到了這樣的事,反應幾乎不可能是“我們私了吧”,葉芸凝這樣做了,無非兩種可能,一種是這女生是個怕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什麽都不想摻和;要麽就這女孩是個精明的,知道這種事背後牽扯不小,快刀斬亂麻地處理了,以防惹禍上身。


    但無論是哪種可能,對接事情的女生主動表明了態度“你們別耽誤我們比賽,我們就不摻和你們的內務”,這對於霍騫來說,真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這女生在遇上事兒的時候,甚至沒選擇報警,隻告訴了校辦事處,很明顯是不想鬧大的態度,校方辦事處沒理由拒絕。


    “是,這位外校的女生明顯是無辜受累者,”副主任一臉正氣道,“我們不會拖累你們的正常活動的,你們也不用小題大做,鬧得人盡皆知。”


    葉芸凝點頭:“那最好不過。”


    言出必行,幾個問題問完,副主任就告訴兩人可以走了:“好,我們非必要不會麻煩兩位,但如果有什麽後續的調查進展,要問話,還請兩位配合。”


    葉芸凝一笑:“好,我們聽安排。”


    反正最想把這事情藏著掖著的人不是我。


    ·


    施佩玲沒說謊,她對人的開口都是她心中所想,她沒預料到齊臨真的會自殺,也確實為此緊張,實話實說地交代之後,她看著隊長息事寧人的態度,雖說還沒理解這事情不上報的彎彎繞繞,但隊長說得總不會錯,也讓她選擇了閉嘴。


    直到她一摸口袋,掏出一張卡紙。


    施佩玲和這張紙大眼瞪小眼。


    蒼天可鑒,她是真的忘了這張紙的存在,不是故意隱瞞的。


    葉芸凝向周圍看了看,確定沒人,接過了施佩玲一臉懵遞出的卡紙。


    “就是那餐廳的下午茶,其中有一道名字裏帶個‘魚’字的……甜品,給配了一張介紹卡,說這魚是從那裏那裏捕撈的,多麽多麽稀有什麽的,我當時聽他一味的負能量輸出,稍微有點煩,就故意做出對那張介紹卡看得很認真的樣子,然後又提了一嘴這魚怎麽怎麽樣,想引導一下話題,齊臨就接過那張卡,在上麵寫寫畫畫了幾筆——”


    葉芸凝把這張卡片翻過來看了看。


    “之後,我看了幾眼,沒覺得有什麽奇怪的,就順手揣口袋裏了,當時那霍主任盤問我的時候,我是真沒想起來有這麽張紙。”施佩玲說道。


    葉芸凝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張紙,正著反著對著光,這隻是一行讓人不知所雲的黑筆字。


    連著筆,一筆寫下來,估計都用不了十秒。


    “齊臨約你的時候,這個什麽魚的甜品應該不在其考慮範圍之內吧?”葉芸凝猜想道,“像你這樣說,這卡片來得很是意外,給你的時候也沒什麽囑托,甚至於你把它拿迴來都是個無意識的舉動,應該不是什麽重要信息。”


    施佩玲覺得有道理:“行吧,是我多心了,人的生死總是大事,我就感覺放心不下,一點之末都疑心,也是糊塗了。”


    “麻煩能省則省,這事情阿瑞斯軍校這邊不欲傳播,咱們也盡可能別當這個大喇叭,”葉芸凝說道,“這事情就別往外說了,尤其別跟林小璨說。”


    施佩玲沒理解過來這怎麽又不能跟林小璨說了,但她還是點了點頭。


    “以及,以於寒的能耐,大概是能查出來這事情的,到時候她如果問到你,也記得對林小璨保密。”葉芸凝說道。


    施佩玲到底不是趙洪文,還做不到對隊長無條件的言聽計從,沒忍住,多問了一句:“為什麽?”


    葉芸凝給了兩個字的答案:“軍委。”


    ·


    施佩玲作為一個來自外來部落的人,對聯盟政體製度都了解得有限,更別說什麽林、應,政府與商會的鬥爭,她上一次聽到與“軍委”這個詞相關的內容還是在電視新聞上,隱約知道點軍委統帥姓林,很厲害,還是在牧承影口中,那個能左右牧承影入學的存在。


    但她不傻,彎彎繞繞一出,就知道這涉及到派係鬥爭了,眼前這位是葉巧書所長的資助孩子,耳濡目染之間,肯定比自己懂得多,讓自己不要告訴林小璨,照做就沒錯。


    葉芸凝也盯著那串不知所雲的字符,心中思索著,無論怎麽說,能隨手寫下的字符,一定是齊臨心中相當熟悉的,也就是對他來說很重要的存在。


    她知道自己把這張卡片盯破了,也琢磨不出什麽,但如果她想問的話,有一個人或許可以解答她的疑惑。


    葉芸凝在通訊中編輯——如果一個人臨死前給了你一張隨手寫的卡片,上麵是一串不知所雲的字符,那他最有可能在表達什麽?


    應乘風,發送。


    應乘風迴複得很快:“你和齊臨有交集?”


    她隻是提了一個“死人”,應乘風的腦迴路便轉到了齊臨身上,這其中果然有貓膩!


    緊接著,他又發了一條:“無論他說了什麽,不要相信。”


    在之後是:“那串字符也別讓任何人知道。”


    語氣急切地都不像是應乘風了。


    但很明顯,他是知道些什麽,甚至於非常清楚一切的!


    葉芸凝思量迴應:“可是我很好奇,不可否認,那是對我有誘惑力的。”


    應乘風迴複的很快:“所有的好處,背後都是陷阱,這點你應該清楚。”


    幾乎是變相地承認了什麽。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就想去看看。”葉芸凝發送道。


    應乘風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再發送什麽,但葉芸凝能感覺到他沒走,而是在思量著什麽。


    “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話,明天抽簽結束,到地方找我。”應乘風迴複道。


    葉芸凝不知道這個“地方”是個什麽地方,但不妨礙她認下。


    第二天的抽簽,於寒還在緊張,葉芸凝因著突發的事故,對比賽已經心態放平了,反正對【落木千山】或是【風吹去】都是定了的結果,而對【聖臨之淵】,其實早對上,交手比試一下也挺好的。


    抽簽結果出來了。


    【灼夢華】vs【風吹去】


    【聖臨之淵】vs【落木千山】


    於寒的臉色一下子就不好了:“也就是說,我們這次跨校賽,下一輪就會被【風吹去】涮下來,我們對不上【聖臨之淵】了?”


    於副班長對此介懷許久:“跨校賽每支隊伍最多能比三場,【聖臨之淵】能和咱學校的其他三支隊伍各比一場,獨獨落下了咱們,怎麽可以這樣呢?”


    林小璨被左右搖晃著,頭都快暈了:“於寒,於副班長,你先鬆手,你心裏不痛快也別拿我撒氣呀,我叫你搖死,可就什麽都不用比了。”


    “嗚嗚嗚,我可憐的林小璨呀,你就這樣錯過了和【聖臨之淵】提前交手的機會,嗚嗚嗚,我可憐的隊長呀,你不是來就為著【聖臨之淵】的嗎?現在對不上,你應該特別難受吧?”於寒念念有詞道。


    這原本確實值得葉芸凝懊惱一下,但現在已經顧不上太多了,她淡淡地笑了一下:“以後總有機會的,隨緣就好。”


    “不對,為什麽對上【風吹去】,我們就一定沒有勝算了呢?”於寒又忽然原地坐直迴來,“無論是什麽樣的對手,隻要對上了,我們都該全力以赴!”


    葉芸凝驚了一下,比了個大拇指:“於副班長最近覺悟不錯。”


    “這話應該是葉班長來開口吧,”於寒琢磨出一點葉芸凝的不對勁,“這樣的安排,我提前號喪了,葉隊長不應該訓斥我一頓然後給全隊打雞血嗎?今天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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