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周圍都是讚同的聲音,依稀能辨出幾句低語在說「太沒規矩了」。


    惠妃夫人清冷一笑,想說她自己都沒指望阮氏能來。


    她抬了抬手,眾人指了音,她笑道:「怨不得一個個今天都在我這兒不願意走似的,原是想見她?你們啊,這是都糊塗了——她到現在都還是禦前的人,陛下沒下旨把她擱到後宮來,真論起規矩也挑不出她的錯。都散了吧。」


    眾人麵麵相覷,其中自有人想多問一問,難不成她還一直不進後宮了?但有旁邊機靈點的攔著,睇一眼惠妃夫人的神色,勸著說:「別問了,瞧出沒有,夫人這是也不樂意提。」


    很快,人便都走了。惠妃抬眼看看,石修容還坐在那兒,麵色冷峻得能凍死人。


    惠妃一喟:「你這是又心裏頭不自在了?」


    「我自在得了麽?」石氏切齒,「我跟了陛下這麽多年,什麽都沒撈著,末了連位份都要壓下去。她倒好,一個剛長成的丫頭,笄禮大操大辦了、帝姬也給她了,如今侍了君還不放到後宮來,陛下還要為她破多少規矩!」


    惠妃也不知道說點兒什麽好。一麵覺得石修容被降位份這事,歸根結底是她自己作的,一麵又不能這麽跟她說。


    默了一會兒,惠妃隻靜靜道:「本宮隻提點你一句,宮裏頭,身份地位都是要緊事。」


    石修容一怔:「姐姐?」


    「本宮從前也覺得,陛下待阮氏是真好,寵著護著,半天委屈都不給她受。」惠妃輕鬆而笑,「現在看來也未必是多在意她。左不過,是她一時能合陛下的意,所以陛下樂得哄著她讓她在身邊侍奉罷了。至於別的……陛下心裏頭是不是真看得上她,都還要另說呢。」


    對於阮氏的位份,惠妃先前一直探不著信兒。


    禦前有人說看見陛下擬旨了,要封到婕妤,她當時覺得這可真夠高的——新入宮的世家貴女都未必能封到這個位份,對一個宮女來說,這規矩簡直破大了。


    為這個,昨天阮氏在外頭行笄禮的時候,她一直懸了一顆心。掌了這麽多年的後宮,她居然有點不知該怎麽麵對這位新婕妤。


    但阮氏迴宮之後,卻遲遲沒聽說前頭旨意下來。


    一直到了晚上,隻聽說阮氏侍寢了,也沒聽說賜位份下去,到了今早都還是沒有。


    惠妃忽地驚覺,似是自己又摸錯了?


    若陛下是真心喜歡她,怎麽會有不給名分的事?就算封個最末等的良使,那也是名正言順的。阮氏現在這個身份,不明不白的,算什麽?


    再度看向猶還有些不解的石氏,惠妃說了句略顯露骨的話:「定了心吧。陛下想養隻寵物,就讓他養著,阮氏在他心裏是這麽個印象,日後就很難變了,壓不到你上頭去。」


    石修容一陣恍悟,似是明白了什麽。朝惠妃一福告退,往外退時,麵上也一直是若有所思的神色。


    待得她走遠了,蘭心迴到殿裏,在惠妃身側瞧了瞧,輕問:「夫人……您剛才那話……」


    「本宮不知道。」惠妃淡笑著,視線緩緩轉向蘭心,「本宮不知道是不是這樣。隻覺得或許是,便先告訴她了。」


    蘭心有點不明白。夫人雖不是事事都能摸準吧,但總會是自己確信是摸準了的事才會往外說,像這種連她自己都覺得隻是「或許是」的,多是會藏在心裏先自己想的。


    惠妃輕輕地一聲歎:「但修容近來太躁了。讓她先安下心來,沒有壞處。」


    去阮氏那兒搶帝姬的事,也虧得她能幹得出來!


    宣政殿。


    早朝的事情不算多。到底是盛世,少了造反、戰亂之類的事情,不好處理的問題就少得多了。


    就是幾個大世家的旁支或者家奴在南邊鬧出圈地的事讓他有些心煩。那些人是哪來的底氣,自上次南巡後他也心裏有數,直接下旨把人抓了會有些麻煩,上本彈劾的大臣日後會被那邊折騰。


    於是這事他便先壓下來了,在早朝上打馬虎眼說不是大事,氣得幾人幹瞪眼也沒轍。就先放放吧,過一陣子他打算再往南邊走一趟,到時候順手把這事辦了就好,他親眼所見之後辦人,旁人隻會說是「天子震怒」,後續的麻煩就少多了。


    出了宣政殿,皇帝看著上午正明媚的陽光輕鬆地舒了口氣,問陳冀江:「雪梨怎麽樣?」


    陳冀江如實迴說:「她身邊的豆沙來迴過話,說是……一直在床上打滾來著,折騰了一早上,可能是身子不舒服?」


    謝昭心說你見過身子不舒服還「打滾折騰一早上」的嗎?她那是自己又胡思亂想搞得自己尷尬了!


    輕一笑,皇帝說:「看看她去。」


    小院裏,雪梨正陪著阿杳吃東西,而且還都是她親自下廚做的——沒辦法,今兒早上阿杳一過來就是一臉的委屈。


    阿杳拽著她就說:「姨,你為什麽不帶我睡。」


    「姨,我不要跟嬤嬤睡。」


    「姨,我不要父皇跟我搶床。」


    於是沉浸在羞赧中不能自已的雪梨就隻好起來哄她!又沒法跟她解釋為什麽她父皇在就不能帶她睡的問題,小小的孩子說來說去又說不清楚,最後她隻好拿好吃的堵她的小嘴了!


    雪梨把她圈在懷裏,喂她吃著杏仁豆腐,笑哄說:「不生氣啦,今晚姨哄你睡哦!」


    阿杳吃著帶著透明甜湯的杏仁豆腐,眨眼認真問她:「那父皇呢?」


    「你父皇今兒不來!」雪梨爽快道。


    她心裏盤算著,陛下那麽「嚴於律己」的一個人,今天肯定是要找別的嬪妃去了——連著兩夜召幸同一人的事據說就沒有過,唯一一次破例是還在東宮時、麗妃得寵那會兒,可那時不一樣啊,那時他是身心壓力太大需要宣泄,現在他明擺著不貪戀這個。


    怎料她剛說完,又吃了一口杏仁豆腐進去的阿杳眼睛一抬,小臉一垮:「來了。」


    雪梨扭頭看去:「……」阿杳,我不是故意騙你的!


    她嗬嗬笑著起身見禮,謝昭伸手一扶,再看看坐在椅子上耷拉著腦袋的阿杳,他還不知道原因呢:「阿杳?不高興啊?」


    阿杳抬頭望望他,眼睛就紅了,從椅子上跳下來抱住雪梨,嚷得幹脆:「我要跟姨睡!」


    謝昭發現自己一進門就被嫌棄了!


    雪梨滿臉堆笑,一邊讓祁氏哄阿杳,一邊勸著謝昭到裏屋去,他一身早朝時的冠服還沒換呢,得先換身舒服的衣服。


    進了屋她要親自動手卻被他擋了,他讓她去旁邊歇著,她就隻好坐到榻上幹巴巴地求助:「阿杳這麽下去不行啊……萬一日子久了她覺得我不喜歡她了怎麽辦?或者,萬一她再大一點的時候……自己躲開奶娘跑來找我怎麽辦?」


    進了屋撞見活春宮多尷尬啊——小孩子不懂,但作為春宮上的人他們尷尬啊!


    謝昭心裏笑她擔心得太多,想想,又覺得提前想到也好。要不然到時候阿杳真往這邊跑了,有宮人擋著也白搭,她更容易覺得是不是雪梨不喜歡她了,居然讓人強攔著不讓她進屋!


    更完衣再到堂屋的時候,皇帝開始跟女兒講道理了。


    他和顏悅色地說:「阿杳啊,以後父皇會常來,父皇來的時候你不許鬧著跟你姨睡,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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