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這事到底是什麽結果,現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們做好兩手準備就得了,之後發展到了哪一處,都顯得他們早備看透了、早備妥了,這就是禦前的人厲害的地方。


    原還真打算偷個懶的徐世水一聽這話趕緊鄭重應了,平心靜氣地依言去辦。


    房裏,陳冀江溜達到窗前,推開窗子瞧了眼天邊正圓的月亮,思量間不覺一聲輕笑。


    真出大事的時候,才是看運道好不好的時候。這阮氏能走什麽路,從前他們都是霧裏看花,經了這迴才算真能實打實地摸明白。


    嘖,她要是連這種折損君威的大不敬的錯處都能挺過去……


    但凡她還能留在禦前,就算給貶去做雜役了,他也得當心著,不能小瞧、更不能真讓她受苦。


    這一迴雪梨實在醉得不輕,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了。


    睜眼看見豆沙在榻邊守著,她揉著額頭坐起身,衣服穿到一半,驀地驚覺自己好像是在迴到皇宮之前就睡著了。


    那就是當著陛下的麵……


    雪梨一下就慌了,趕緊問豆沙之後出什麽事沒有——她從來沒醉過酒,壓根不知自己醉酒後會怎樣。聽說有的人喝醉了會睡、有的人喝醉了會耍酒瘋……


    這麽一想她也不確定自己對上馬車之後的事沒意識究竟是因為睡著了還是耍酒瘋斷片了!總之她對這幾個時辰的事半點都不知道,連自己怎麽更的衣都不清楚!


    被她這麽一問,豆沙臉色就白了。


    磕磕巴巴地說了半天才把迴來後的事情說得差不多,說到最後豆沙哭了,抽噎著告訴她:「姐姐吐了陛下一身……」


    雪梨覺得五雷轟頂!


    更可怕的,是她正嚇得呆坐在榻上的時候,聽到福貴和楊明全在外麵驚唿「陛下聖安」!


    雪梨周身戰栗,滯了一瞬後翻身下床奪門而出,剛跑到正廳門口一抬頭看見皇帝已到眼前,幾乎是眼前發黑地往下跪:「陛下……」


    她就一身交領的中衣裙,謝昭眉頭一蹙,拽著胳膊拎起來就往屋裏走。


    雪梨心驚得不敢吭聲,直至被他按到榻上坐下才又迴過點神來,猛地彈起複又跪地:「陛下恕罪!」


    謝昭挑挑眉頭,遲疑了一下沒再扶她,徑自在榻邊坐下了。


    他一臉的氣定神閑:「喝醉了膽子挺大。」


    話音未落就看見雪梨明顯地一哆嗦。


    她頭發也沒梳,雖是披散在後還算整齊,但還是「恰好」襯托得她更顯驚懼,又是一襲淡杏色的中衣裙,跪在那兒看上去柔柔弱弱的。


    謝昭原本有心多嚇她一嚇,好歹報昨晚那「一吐之仇」,但凝神看了她一會兒吧……


    狠不下心了。


    心下揶揄著自己「好脾氣」,皇帝一聲輕咳拽她起來,不由分說地按在身邊坐下,張口就問:「頭疼不疼?」


    「不疼!」雪梨答得幹脆。


    他又問:「也不暈?」


    「不暈!」雪梨立刻道。


    他鬆口氣,不疼不暈就好,不然天旋地轉的,今天也要難受。


    微一笑,再問:「那餓不餓?」


    雪梨下意識地就去體會腹中的感覺,轉而一滯,意識到自己的「一滯」後,又瞬間滿臉通紅。


    謝昭噴笑:「噗……」


    就知道她得餓。


    昨天那一場吐的……雖說沒把人吐清醒,但估計胃裏是沒剩什麽東西。其實吐完之後他就想喊她起來吃點東西的——上迴他大醉吐過之後吃了她做的粥,第二天就舒服許多。


    無奈,她毫無意識地被豆沙扶著漱了口就栽倒了,他一聲「雪梨」叫出來的時候她都輕輕打上唿嚕了,想了想,隻好任由她睡得自在。


    然後她就一直餓著肚子睡到這個時辰——就照她平日那個「虧什麽都不能虧嘴」的吃法,她說不餓他都不信!


    是以吃的早就備好了,幾是轉瞬間就給她端了過來,一碗皮蛋瘦肉粥,一籠青菜香菇包,一籠蜜汁叉燒包。


    隨駕的宦官先在她榻上支了小案,把東西端上來就躬身退下了,雪梨看看這幾樣吃的,一邊覺得好餓,一邊又還在為「吐了陛下一身」這個事兒極為忐忑。


    不過抬眼看看,陛下倒是沒有怪她的意思。


    他主動拿了個叉燒包遞到她嘴邊:「喏……」


    這明擺著是有意哄她安心呢。雪梨無聲舒氣,繼而順從地一口咬下去,又就勢把包子接到了自己手裏拿著。


    謝昭就笑看著她吃。他一直覺得看她吃東西最有意思了,無論他對她的心思怎麽變,這個看法都一點也變不了。


    過了一會兒魚香慢步進來,望望雪梨又望望他,一臉「我是不是不能上床」的憂傷。


    「來,魚香。」謝昭一擊掌招唿它,魚香會看人的意思,頓時知道「這個人今天比昨天心情好」,小跑著就到了榻前,站起身前爪往榻上一搭。


    「上來。」謝昭拍拍床榻內側,魚香後腿輕一蹬就上去了。


    這廂雪梨正吃著東西緩胃,它繞到她旁邊「啪嘰」一躺就枕她小腹上了。


    雪梨:「……」說了多少遍不許擾人吃飯!


    然後魚香還在她小腹上使勁蹭,蹭完左臉蹭右臉,雙眼始終閉著還哼哼唧唧的,一看就是受了什麽委屈的樣子。


    雪梨一頭霧水,吃完手裏這個包子就騰出手來摸它:「你怎麽了呀?哪裏不舒服?」


    謝昭在旁邊一臉心虛。


    「嗚……」魚香發出了類似哭腔的聲音,然後埋頭繼續蹭,雪梨不懂,就拿了個叉燒包掰開,露出餡來給它,「饞了?那允許你吃一個……」


    平常是不許它亂吃人吃的東西的。


    「嗚……」魚香還是這個腔調,在她懷裏越拱越厲害,拱得她中衣的交領都要咧開了。


    謝昭終於忍不了了,滿含歉意:「昨天它要上床,我怕擾你休息,擋著它沒讓它上去。」


    然後它一個獅子就委屈成這個熊樣!


    雪梨沒忍住笑出聲來,又見皇帝心情也好,就全然不為昨晚的事擔憂了,環著魚香的脖子哄它:「好啦好啦大獅子!昨天我喝多了,你別生氣啊,以後再不轟你了!」


    之後兩人一獅就在榻上共處了——兩人坐著,一獅趴著。它蹭完雪梨還是把那個包子吃了,吃完之後尾巴悠閑地一下下抽床,而後又蹭到謝昭那邊去蹭他,端的就是「你兇我!你給我道歉!摸我!摸我!」的意思。


    於是謝昭也攬著它摸了好久才把它哄舒服了。再站起來一看,一身好端端的月白色直裾上,被蹭了好多棕黃色的獅子毛……


    得,又得更衣。


    這事要是發生在後宮就方便了——後宮各處都給皇帝備著幾套應季的衣服。可是雪梨這兒半套也沒有啊,就隻好差人速迴紫宸殿取去。


    取迴來後還得找地方去換,在她這姑娘屋裏換肯定不行,謝昭看了看,去福貴房裏了。


    福貴從自己房裏退出來後都要嚇哭了,徐世水就在旁邊瞧著,也懶得哄。他心說你怕什麽啊,陛下才懶得多看你屋裏好不好呢!


    房中,兩個宦官手腳利索地服侍更衣,陳冀江也在旁邊候著。見陛下沒什麽話,他默了會兒,上前詢問道:「陛下,昨晚那事……」


    他覺得這話不太好說,斟酌半天之後還是說得模糊:「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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