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鈺原本已是勝券在握,聽到蕭竹盈的話,下意識的向諸葛泓那邊看了過去。


    墨是臨時研好的墨,筆是最為常見的狼毫筆,諸葛泓頃刻間寫就的這篇嶽陽樓記,也不過是從另外一個世界的千古名作中摘錄的幾句妙語,但這區區幾句話,卻如暮鼓晨鍾,讓陸鈺感受到了一股無拘無束、不可一世的豪情壯誌。


    他內心震蕩,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道:“是我輸了!諸葛公子能夠寫出‘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這等警句,單是這份胸襟,陸鈺便自愧不如……”


    諸葛泓輕輕搖首,意味深長道:“蘭亭遺韻,風骨猶存。”這鼠須金筆不過是沾染了王羲之生前留下的一縷筆法劍韻,尋常人想要籍來此推演萬劍閣的蒼穹劍法,根本就沒有可能。但陸鈺能夠領悟其中的一縷筆法真韻,並將之與武技融會貫通,確實是出人意料。


    陸鈺微微一怔,“還請諸葛公子指點!”說著,主動將那隻金筆遞給了諸葛泓。他不過是機緣之下才悟得的一縷書聖筆法,雖然能夠感受到這種特殊的意蘊對於自己舞文弄墨的幫助,但也難窺真正的玄機,更多的隻是將這筆法與平日修習的劍法融合,用來在人前賣弄玄虛罷了。


    “我看你的筆法篆、隸、楷、行,樣樣倶全,雖是炫人眼目,卻未必實用。若是單純為了印證文武之道,篆體遒健剛猛;楷書中正刻板;行書失於疏密;唯有隸書簡捷流便,才最合武道。當然,你若是劍法大家,倒也不必拘泥於此,要知道,劍法之道,最重精氣神……”


    陸鈺聽得眼前一亮,深以為然,對諸葛泓一揖到地:“兄台此言,若醍醐灌頂,令陸鈺茅塞頓開,領悟實多,請受小弟一拜!”


    “陸兄何須多禮,若非今日親眼目睹蘭亭筆韻,泓亦難有此番心得。”諸葛泓淡然一笑。


    “當得,當得!”陸鈺所得不凡,心情大好之下,早就將賭鬥失敗之事忘在腦後,直恨相逢恨晚,這隻金筆沒有提前被對方給誆騙過去。


    在場眾人早就被諸葛泓一篇嶽陽樓記所折服,又聽他對於文武之道見地頗深,更是驚為天人。


    二樓靠近樓梯口的一處雅閣當中,一個少女正饒有興趣的臨摹著陸鈺方才書寫的詩篇,至於諸葛泓的那篇嶽陽樓記,雖然文筆精妙,但講真的,單純以書法的角度而言,的確比不上陸鈺的花團錦簇。不過隨著諸葛泓指點江山,將那文武之道分析得精致入微,這少女臨摹的速度便慢了下來,及至後來,更是直接將筆撂下,賭氣道:“不練字了!”


    坐在她桌子對麵的是個白發蒼蒼的老道士,原本偷得清閑,打著瞌睡似乎都要睡著了,此刻卻是遭了無妄之災,愕然道:“為什麽不練了,你不是很喜歡那位陸公子的文墨了嗎?”


    “還不是樓下那個諸葛小子……”少女氣唿唿的說著,將諸葛泓的一番話講給了老者。


    原本眼神迷糊的老道士眼神卻是越來越亮,喃喃自語:“這話沒錯啊?”


    “爺爺,您之前還不是說陸鈺公子的筆法已經窺得祖爺爺真諦嗎,現在被那諸葛小子三言兩語說的一無是處,豈不是根本就不將我王家放在眼裏!”少女繡眉一皺。


    老道士臉色鬼祟,捉狹道:“原來韻兒是不滿意鼠須金筆現在的這位主人嘍?”


    少女臉色一紅,訕訕不語。


    老道士平日裏最是喜歡逗弄眼前這丫頭,但此刻,樓下高談闊論的那位諸葛公子顯然更令他感興趣,思慮之際,忽然想起此人複姓諸葛,不由微微一滯,“該不會是琅琊諸葛匹夫的後人吧!”


    與此同時,麵對陸鈺公子灼熱的目光,諸葛泓終於不敢久留,抱歉一聲,與蕭竹盈幾人登樓而去。


    這讓已經將他視為知己良友的陸公子頗感遺憾,跟在他身邊的那位遮麵女子見了,不由笑道:“公子若是有興趣見識一番上麵的拍賣會,不如隨妾身一同去看看?”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諸葛兄‘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陸某隻能精衛填海,矢誌不渝!”說著,他目光堅定,竟是無視此間聲色,往樓外而去。


    遮麵女子嘴角一翹,低聲呢喃:“難怪父親對你給予那般厚望!”說著,展顏一笑,追了出去。


    小丫鬟有些不樂意的看著人潮向樓上湧去,顯然對所謂的拍賣會極為感興趣,但自家小姐已經離開,她總不好一個人留在這裏,恨恨的瞥了眼諸葛泓一行人進入的那個包廂,“不就是一首詩詞嗎,神氣什麽!”她家老爺可是當朝稷下學宮的祭酒,被譽為當今天下最為睿智的人,在她眼裏,區區一首詩詞,固然精妙,卻也實在算不得什麽!


    三國歸晉之後,這個世界或許是因為仙魔存在的緣故,並未有過五胡亂華等紛亂,但曆代帝王,總有庸賢之分,有晉一朝,曆經千年,能夠沒有發生太大的動亂,稷下學宮的存在功不可沒。這些人與喜好黃老玄學的修真者截然相反,為了心中的理想,將腰杆挺的筆直,開了這萬世太平。


    “那位陸公子最終還是選擇了廟堂之上的江湖!”老道士望著陸鈺離去的方向,眼神有些複雜。


    “爺爺不打算留他嗎,要知道,他可是數百年來,唯一一位領悟了先祖筆法之人!”少女有些不解,雖然那鼠須金筆的歸屬另有玄機,但以這位陸公子展露的才華,她可不相信老爺子不會動心。


    “人各有誌,有些事情是強求不了的!”老道士感慨一聲,忽然有些玩味的道:“更何況,比起這位陸公子來,那個諸葛泓才是更值得咱們關注的對象!”說著,伸手指了指隔壁的包廂。


    少女臉色微紅,隱約間聽到了那邊屋子裏的說笑聲,又變得有些患得患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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