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不僅恢複了林家的官職,還給林府修繕了一番。林家人搬迴林府,林舒也該迴家去看看了。


    林家人全都在府門前等候著太傅府的馬車。


    “淮兒,去前頭瞧一眼,你三姐如何還沒迴來?”林秋航滄桑的眼裏滿是等待的焦灼。


    林老太太板下臉:“著急什麽!讓菀菀她慢慢的來。”


    林秋航麵龐一僵,“母親一向才最疼舒兒,怎的今日倒不急了。”


    老太太慈祥麵容上神情平和:“這孩子,還有阿行那孩子,兩個人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如今好不容易一切塵埃落定,又何必催著他們歸家。”


    林秋航一怔,“還是母親最疼她。”


    “是菀菀讓人心疼。”老太太歎聲。


    林潛抱著兒子長豐,一手擁著妻子傅容,傅容撫著挺起的肚腹,夫妻相視一笑;林琢拄著拐,眼裏都是淺淺笑意,德叔照料著他,也不時地朝街頭張望一眼;林嫣挨著林夫人,林夫人低頭撫了撫林嫣的頭,一邊扶著老太太,婉聲說:“咱們這一家人,齊齊整整的,誰都沒落下。這是菀菀的心願。”


    林淮從街頭歡喜的跑迴來,“爹,娘,祖母,三姐迴來了!”


    林舒從馬車上下來,站定後凝望了一眼林府門前重新掛上的兩盞燈籠。


    落日的餘暉照著林府,每一個人的臉上都鋪滿了溫暖。


    這份溫暖也遞進了林舒的心中。她挽著沈華亭的手臂,仰起頭朝他望了一眼,澄澈的眸子裏是無聲流淌的感激。


    “姐姐!”林嫣撲過來。林舒擁住小丫頭,摸摸她的頭。


    林家人的臉上都盈著笑。老太太領著家人,朝沈華亭施了感激的一禮,老人家的視線朝沈華亭掃了一眼,心頭略微發酸。


    “祖母免禮…”


    沈華亭受了林家人的禮,陪同林舒進了林府,晚膳的時間還差一些,林舒先迴到了她的小院。


    沈華亭稍緩地隨在她的身後。林舒走進她的屋子,先是怔了一下。


    屋子裏的擺設與過去沒有任何的分別,所有的物件都迴歸了原位。甚至連搬去太傅府的那些愛物,也都搬了迴來。


    林舒轉過身沉默中望著他。


    “怎地不高興?”他走進來,環顧一眼後,摸了摸她的臉。


    林舒垂著眼睛,“高興的。隻是……”


    隻是她更喜歡和他在太傅府的日子。


    他把東西搬迴來,是不想要她再在太傅府了?


    也是。她終歸是沒名分的妾。


    又不是明媒正娶過的妻。


    林舒心裏酸酸的說,卻知道他不會是這個意思。可心裏還是說不出來的難受。


    “二哥說過,他認得一位隱匿田園的老郎中,祖上是杏林高人。我們可以和二哥一起,去尋這位高人。許是能治好你體內的毒。”


    林舒仰麵含笑望迴他,拉拉他的手,“好不好?”


    還有幾個月的時間不是嗎。


    也許那位郎中真能救他的命呢。


    他沉著眼,說好,聽你的。


    林舒聽了卻半點沒有高興起來,甚至是心慌的不知如何是好。


    林府備好了飯菜,德叔來傳他們去吃飯。沈華亭又陪著林舒迴到了前院。膳席上熱氣騰騰,中間是一口銅鍋,這頓團圓飯林家人吃得熱熱鬧鬧的。


    飯後,林舒洗完手,抬首一看,身旁的位置空著。


    林家人也沒留意,都抬起頭怔了一下。


    “想是華亭吃完去了外頭。”林舒忙起身,“祖母,我去尋他。”


    林家人看了看都沒說什麽。林舒著急走出來,瞧見雲胡在門口。她提著裙角小跑上來,停在了門檻內。


    沈華亭立在門廊下,一陣風吹來,青色的發帶卷動。


    他眺望上京人家,凝著一簇簇溫暖燈火,眸中是黑不見底的沉靜。


    林舒忽然想起來一樁事——她初到海齋樓時,樓裏異常的漆黑。幾乎沒怎麽點燈。以他太傅的身份,不會點不起燈,想必是他親口遵囑過,少些燈火。


    他該是不喜歡太多燈火的吧?


    與她恰恰相反。


    可因為她怕黑,他卻從此以後將海齋樓照得通明透亮。


    林舒懊悔到今日才發現,才更知他骨子裏本是個如此溫柔的人,恰恰如此,他的心裏才會苦到難以過去那道坎吧?


    那些苦痛與慘烈的迴憶想是日日夜夜都在折磨著他。


    過去尚且還有仇恨支撐著他往下走,如今六家沉冤昭雪,他的大仇得報。餘下的便隻有那些揮之不去的過往。


    她該怎麽才能讓他快樂?


    怎麽才能讓他的心真正溫暖起來?


    她該怎麽辦呢?


    許久,林舒壓下心裏密密麻麻的疼,換上溫柔笑意,朝他走近,“華亭。”


    -


    林舒沒迴太傅府,這些天她與母親一起迴了內務府。太皇太後身體每況愈下,許多的事情母親已熟悉,宮中少不了她。


    林舒也幫著忙了幾日,趙禎大婚才差不多籌備妥當。


    起初,林舒以為沈華亭將大婚定在大崇寺,是想要在趙禎大婚的日子做什麽。原來隻是她想多了。那日她問他,他笑了笑說:“天子大婚之日,該順順遂遂,天下民心方安。”


    林舒換上母親親手為她縫製的嫁衣,立在銅鏡前凝了許久。


    林夫人雖然笑著,眼裏卻忍不住泛起酸澀。她走上來,將嫁衣的折角又理了理,才又細細的打量。


    “剛好合身。”


    林舒眉眼盈著笑:“母親為我做的嫁衣怎會不合身。”


    林夫人張了張口想說什麽,眼角已泛淚光,林舒又笑著說:“母親可是舍不得女兒出嫁呢?”


    “哪有為母舍得的,隻是再不舍得,也盼兒女能嫁個好人家,娶個心儀的妻子。”


    林舒柔柔的笑:“母親放心,女兒嫁的是世上最最最好的人。無論將來如何,女兒心裏都甘如甜蜜。”


    知女莫若母,林舒猜想,母親也許明白一些。可她還是沒有說出口。


    這一日,她帶上嫁衣去了無影莊。


    文鴛伺候著林舒穿上嫁衣,梳好頭,戴上沉甸甸的鳳冠,金色的流蘇襯著林舒眉心之間一朵鮮豔奪目的花鈿。


    “夫人……”文鴛不知林舒要作何,卻也不難看出林舒眼裏那股決意。林舒甚至沒將滿月帶過來。


    她跪下來,眼裏淚落不止。


    寶瓶也跪下來,眼裏酸楚發紅。


    “夫人要做什麽?”


    林舒低頭望著她們,紅唇淺動:“我已替你們安排好去路,迴京之後,好好的去過你們的日子。”


    文鴛僵滯,寶瓶跌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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