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深夜,要找府尹大人,次日再來!”


    林舒讓初一敲開了京府衙門王大人家的大門。開門的小廝瞧了一眼,很不客氣的開口趕人。


    十五瞪了那小廝一眼,提著燈籠說道:“去告訴你們的府尹大人,就說我家夫人前來,帶來了你家王秀清小姐的消息。”


    小廝的反應出乎他們的意料,他打了個嗬欠,擺著手不耐煩道:“走吧走吧,什麽消息不消息,明日再來!我家府尹大人已經歇下!”


    林舒擰了下眉,索性讓初一亮出了宮內的玉牌。小廝打眼一瞧,驚了一跳。


    “是小的眼拙……”


    小廝忙換了一副態度,恭恭敬敬的將林舒給迎進了府。轉頭去通傳家主。


    王府尹穿戴好衣裳,從後院走出來,見了林舒,先是愣了一下,萬萬沒想到來人會是她。他稍稍抖了一下衣擺,才跨進門廳。


    “自打本官發出告示,沒有上百,也有數十人來向本官提供線索。林三姑娘今日來,該不會也是想要討個賞錢?”


    林舒蹙了下眉,想了一下便明白了。隻怕是不少人謊稱有王秀清的消息,來府尹家招搖撞騙。


    半個京城的人都知道這位府尹丟了女兒,一直鍥而不舍的在尋找。


    這位王府尹算不上清正廉明的好官,但也不算是個昏官。林家與其來往並不多,隻不過兩家人相互熟知。王府尹的正妻隻生了王秀清這麽一個寶貝女兒,林舒見過幾迴,嬌蠻可人,卻也還大方明事理。


    林舒看出這位父親雖擺著府尹的架子,內心的激切卻難以掩蓋,有些不忍將消息告知。


    卻還是不得不說出來。


    “秀清她死了…”


    林舒淡淡的開口,隻聽鏘地一聲,端在王府尹手上的茶盞打翻,刺耳的碎了滿地。


    -


    幽暗的密室底下,燃著燭燈。


    地上匍匐著一副原本美麗的身子,此刻衣不蔽體,冒著白膩的冷汗,十根手指,鮮血淋漓。


    楊嵩的右臂廢著,他左手抓著一把滴血的指甲,一顆顆砸在香香的臉上。他蹲下來,揪住一把她的發,將她的頭無情而又陰狠的抬高,逼她看向自己。


    “想要殺本官?”楊嵩陰森冷笑,“你算個什麽東西。”


    香香氣若遊絲,緩緩睜眼,緩緩勾唇,朝著楊嵩呸了一口唾沫。


    “楊嵩……你不得好死……”


    楊嵩眯起眼神,起身朝香香又狠狠踩了兩腳,複又彎身揪起她的頭,逼她望向牆上一排亮著幽光的燈籠——每一隻燈籠都畫上了鮮豔的圖畫,製工極其精美。


    他貼到香香耳側,陰沉沉的笑:“馮韶音的也在其中,本官將她的皮一寸一寸剝了下來,製成了這樣一盞美人燈……”


    香香睜圓雙目,簌簌劇顫。


    “原本本官瞧不上你這賤人,可你偏自己送上門來,居然為了馮韶音,要來刺殺於本官……”楊嵩的手背,拍在香香臉上,“剛好,本官便將你製成第十一盞人皮燈。”


    楊嵩的眼神眯了又眯,“至於第十二盞……本相爺得為林舒這臭丫頭留著。”


    香香被扔迴冰冷的地麵,她喘著微弱的氣。口角噙著一縷縷血。模糊中望著楊嵩抬腳離開的背影。


    她用血淋淋的手,抓著地麵,朝著牆上掛著的美人燈,一點,一點往前挪。


    香香吟吟笑起:“韶音,不怕……我來了……來陪你……”


    -


    楊嵩走出密室,帶著滿身血跡。兩名侍女臉色寡白地上前伺候他更衣淨手,衣服底下的身子抖得不成樣子。


    楊嵩被其父勒令在家,又讓沈華亭廢去一臂,性情愈發陰晴不定。每日都少不了從院子抬走的下人。


    “抖什麽?”


    楊嵩一把掐住侍女的臉。


    侍女險些昏死過去,幸而一名奴才進來,戰戰兢兢迴稟:“公子爺,奴才打聽得一則想消息,立馬來稟公、公子爺……”


    楊嵩的眼神斜斜遞過來,那奴才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忙把話說完:“奴才打聽,有女子要在十六樓,於後日花神節上跳展袖舞,自……自稱馮韶音!”


    楊嵩的麵色逐漸陰獰。


    -


    林舒從府尹家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時分。然而上京城中,仍有不少酒家亮著輝煌的燈火。


    城外百姓遭難,達官貴人們仍不忘醉生夢死。


    林舒想起書中所寫,陳朝滅國之時,商女猶隔江唱著《後庭花》,深感大庸前景可悲,百姓可憐。


    一輛黑漆的馬車停在她的跟前,林舒和滿月幾人都詫異了一瞬。車上趕車的不是十五,卻是雲胡。


    麵向林舒一側的車窗緩緩讓一隻手拉高,指骨分明,玉白修長。


    月色從窗口照著沈華亭半邊朦朧不清的臉,車裏頭,再又露出一道林舒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她僵在原地,錯愕的不敢相信。


    雲胡溫聲提醒道:“夫人請上車…”


    林舒讓初一攙扶著,登上了眼前這輛馬車。還是沈華亭用他玉白的手,為她撈開車簾,拉著她彎身走進來坐穩。


    馬車緩緩啟動,林舒的視線始終落在對座,待到了大街,車馬多雜起來,車內的人聲不再傳得出去。林舒才起身,雙手托額,朝對座上的人盈盈一拜。


    “父親!”


    林秋航再度聽見女兒喚他的聲音,頓時熱淚縱橫。他身上裹著一件厚實的披風,可也不難瞧見,底下狼狽的樣子。


    布滿風霜的麵上,更是消瘦到隻剩下副皮包骨。


    林舒沒等他伸手扶,自己蹲到他的跟前,用素淨的小手仔細去將父親歪斜的褲腿拉下來。


    “父親受苦了,天寒路遠,衣食不足,困境脫生,今後要多多的保重身子。”林舒抬起頭,朝父親露出一張般般如畫的麵容。


    林秋航望著女兒乖巧的模樣,一陣恍惚。分明還是離開前的樣子,可又好似一夜間女兒長大了。


    “爹爹讓舒兒受苦了。”林秋航壓下心酸,伸著骨瘦的手,摸了摸女兒的頭。


    林舒柔柔的笑:“女兒不苦。”


    林秋航瞧著女兒雖略有清瘦但完好無損的樣子,不禁抬起頭來,朝對座的沈華亭望去一眼。心下深深歎了一口氣。


    他怎麽也沒想到,女兒投靠的這個人,會在今時今日,救了他林家一家人。


    林舒緩緩蹲起身,這才轉身看向沈華亭,她的視線隨之一固。


    沈華亭披頭散發的看著她,嘴角掛著一抹淺笑,仿佛比鬼還蒼白的臉色,透著前所未有的削弱。


    他抬了抬手,輕輕碰了一碰她的臉頰,“本官怎舍得你失去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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