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虔婆的密道裏出來,是夕水街一座古舊的拱橋,旁邊停著一隻烏篷小船。林嫣伏在不喜的背上,渾身瑟瑟發冷,冒著冷膩的濕汗,她蠕動發紫的嘴唇,氣息微弱,“哥哥,我們逃出來了麽……”


    密道並不長,夕水街與教坊司隻隔了兩條街。楊嵩的人若一旦兵分幾路搜查堵截,無需多久便能找到這來。


    然而林嫣中了毒,若不立時替她解毒,小姑娘隻怕撐不了一刻。


    不喜抿了抿唇,將林嫣輕輕放在了烏篷船上,催掌運功,為她療毒。好在煙毒並不厲害,以他的內功,催出林嫣體內的冷汗,便不會有性命之虞。


    隻是不喜自己亦中了輕微的煙毒,需一邊為自己運功療毒,這力氣便耗費得多了一些。


    林嫣難受的整張臉都擰成團,小手揪著不喜的一截衣袖,微微的張了張口:“哥哥……你一直都在的是嗎?”


    她聲音小小,每說一個字都很費勁,眼神懷著小鹿般明亮的期待。


    不喜垂眼望著她,唇角動了動,沒迴答也沒反駁。林嫣露出虛弱的微笑,“你沒騙我……不喜哥哥沒有騙嫣嫣。”


    冷汗打濕了林嫣內裏的衣裳,她揉著心口,小臉慘白如雪,說完便昏厥了過去。


    不喜捧著她仰倒的頭,抿著的薄唇張了張:“嫣嫣?”


    他從懷裏摸出來一包她愛吃的糖。


    今日是她的生辰。


    不喜耳力極好,臨街傳來了紛遝而來的靴子聲,他將糖果放迴衣襟裏,給林嫣擦去額上的汗珠。將她的鬥篷裹好,把人背在了背上,拿布帶係緊,一手撿起他的劍。


    人來的不多,是一支十餘人的小兵力。不喜用最快的速度解決了,帶著林嫣突圍出去,一連又有追兵聞聲追了上來,將他們包圍堵截。


    不喜的體力逐漸不支,打鬥中卻未讓林嫣挨一絲一毫的傷。那些刀箭便都刺在了他的身前,他避開了要害部位,卻因傷勢過多,仍然流了不少的血。


    “噗……”


    不喜帶著林嫣往巷子裏迂迴躲藏,直至最近的錦衣衛收到他在小船上發出的信號趕來增援,不喜才吐出一口濃血。


    他一隻手撐著劍,一隻手扶了扶背上的林嫣。錦衣衛攔下楊嵩的人,護著他們,才算順利地到了安全的地方。


    “不喜大人,是屬下等人來遲了!”元宵之夜街頭擁堵,他們發現消息,火速朝方位趕來,在巷子裏找了一會,沒想到發出消息的是不喜。


    錦衣衛對不喜很是敬畏,都說他有小殺神的潛質,不喜年紀輕輕已升了百戶,將來很可能接掌陸鳳陽的位子。


    “楊嵩調動的人多,又都是精兵良弓,無需與之多纏鬥,甩了既可。”不喜目色陰柔發冷,又因傷口失血,唇色寡淡,更顯幾分銳利逼人。


    “屬下明白!”錦衣衛低頭未敢多看。


    不喜轉頭看了一眼遠處讓大火燒紅的教坊司,沉吟了片刻,交代了一事讓錦衣衛去辦妥,便帶著林嫣去了無影莊。


    -


    不喜握著劍,強撐著讓站立的腿腳穩一些,身前流的血有些還未凝固。


    沈華亭從門外走進來,瞥了他一眼,在桌前坐下。給自己慢慢的倒水喝。


    不喜跪地,忍著傷口的疼痛,努力讓聲音顯得正常,說:“人沒護好,讓她傷了。不喜領罰。”


    沈華亭轉著手裏的白瓷茶盞,緩緩張口:“教坊司既已被大火燒毀,你又做了安排,就先讓林嫣以‘死者’身份,留在無影莊。”


    不喜將劍放在地上,以額觸地,雙手擺放兩側。


    沈華亭眸色淡漠:“隻是你私自帶不相幹的人來無影莊,按規矩,你知道該是什麽後果。”


    “不喜知道。”按規矩當逐出暗衛。


    沈華亭慢慢轉著茶盞,茶水已涼,他擱迴桌上,瞥了一眼不喜身旁的劍,和滴落地麵的血跡。


    “起來罷。”他將視線落迴不喜的身上,“林嫣既然是菀菀的妹妹,便算不上不相幹的人。這次便不算你有過。”


    不喜抿了下唇,鄭重磕頭,“不喜謝太傅寬恕。”


    鹿鳴站在門外聽完了才走進來,他將藥箱擱到桌上,端著沈華亭倒的那杯茶水喝了,看了一眼不喜,說:“傷的如此重,不去躺著,還來強撐,你說你有幾條命這麽對自己?”


    鹿鳴望了一眼走出門檻的沈華亭,待要扶一把不喜時,不喜自己站了起來,捂著腹部一條深深的傷口。


    不喜問:“嫣……林嫣怎麽樣了?”


    鹿鳴收迴了視線,緩緩的迴道:“她無恙,我給小姑娘號了脈,服了解毒的藥。身上倒是一絲一毫的傷口也未見著。”


    不喜抿著發白的薄唇,握起的劍又掉迴了地上,身子一歪栽倒在了鹿鳴的跟前。


    鹿鳴及時扶住,嘴角一哂,搖著頭:“不怪他看中你,為你破例,說到底都是個對自己心狠的怪人。”


    -


    林嫣安穩的睡了一宿後,翌日便蘇醒了過來。睜開眼,眼前浮現林舒關懷與溫柔的臉龐,林嫣一下子將林舒抱住。


    “三姐姐!”


    林舒在妹妹背上拍了拍。


    “別起猛了,身體可還有哪裏疼,可有什麽不舒服?”


    林嫣到底年紀小,恢複得很快。她摸了摸自己的身體,又捂了一下心口,輕輕的搖搖頭,帶著幾分懵懂的說:“姐姐,我不難受了,也不疼。”


    一隻手往林嫣的額頭摸了一把,“想是真的沒事了,四姑娘也沒發燒。”


    林嫣怔怔看了一眼滿月,往滿月懷裏也投了過來,“滿月姐姐!”


    滿月鼻頭瞬間一紅。


    林嫣抱了好一會兒才退開身子,滿月紅著眼,捧捧林嫣的臉,滿懷擔憂與心疼的說:“這數月的時間,四姑娘一個人,一定很害怕吧。”


    林嫣拉拉滿月的手,又拉拉林舒的手,眼裏還帶著未消的餘驚,說:“三姐姐,滿月姐姐,我不想迴教坊司了,我們還要多久才可以迴家?”


    滿月心裏一陣酸澀,張了張口,卻不知如何安慰林嫣。


    林舒摸摸林嫣清清瘦瘦的臉,眉眼帶著溫柔的笑意,說:“快了。嫣嫣以後住在這兒,不用迴教坊司了。等皇上把我們的家還迴來,姐姐就可以帶你迴家了。”


    昨夜沈華亭告訴她,楊嵩的人放火燒了教坊司,不喜讓錦衣衛找了具屍首代替林嫣。


    這兒是無影莊,林嫣可以暫時隱姓埋名,安全的住在這裏。


    得知教坊司起火的那一刻,林舒心都提了起來。同哥哥一樣,閻老與相府不倒,在上京一日,他們林家人就沒有真正的安全。幸好,不喜護住了妹妹。


    先是她與哥哥,再是妹妹。還有不知平安與否的父親。林舒不敢想祖母他們若是出事會怎樣。


    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她亦盼著盡快結束,林家人都能平安無恙。


    喂著林嫣吃了些東西,瞧著妹妹的氣色好轉,林舒才真正鬆了心裏那口氣。


    “三姐姐,不喜哥哥他怎麽樣了?”


    林舒去見過不喜,他的傷勢不輕,這會還未醒來。她想了想不願讓林嫣難過,便說:“姐姐見過他,他受傷了,但沒有大事,需要休息。你好好的再睡一日,明日後日便能見他了。”


    林嫣心裏著急想見不喜,可又不想姐姐擔心自己,便乖巧點了點頭,“知道了,姐姐。”


    林舒微笑摸摸她的頭。


    待林嫣在她的哄勸下又睡著過去,林舒起身走出了房間。看到了站在院子裏喂食一群麻雀的沈華亭。


    林舒凝了一眼,慢慢走過來,望了會吃食的麻雀,視線隨著沈華亭直起身的動作,微微的抬高。


    她說:“這兒是影衛的無影莊,太傅小的時候也曾在這兒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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