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坐在迴太傅府的馬車上,還在迴想曹若華與吳家兒子之間,這份感人至深的情感。


    文鴛見她眉心鬱鬱累累,猜測林舒還沉浸其中,擔心林舒傷了身子,便開口說:“奴婢小時候,跟著親娘學著做過烏梅湯,奴婢的娘做的烏梅湯,梅汁稠,水少,味濃。夫人可想要嚐嚐?”


    寶瓶眼前一亮,眉眼都笑了起來,她說:“在織染局的時候,老聽你說這個,可惜一次也沒機會嚐。可饞死我了!”


    林舒收迴神思,唇角淡淡一抿,說:“我記得你娘親以前在上京城裏開茶店?”


    文鴛一怔,“夫人怎地知曉?”


    林舒意識過來,差點將上一世的事說漏了嘴。她神情微微一閃,不慌不忙地抬起眼,微笑的道:“我看過內務府人員冊子,你們的身世,我了解一些。”


    文鴛還是感動了一下,畢竟內務府成千上萬人,夫人竟然記得她和寶瓶的身世。


    林舒將簾子拉起一些,陡然吹進來的風,裹著冰雪的涼意,迎麵令林舒清醒過來。


    她看了看街頭的雪,望迴文鴛,說:“一會讓十五在東市停車,采買些烏梅迴府,你給大家熬烏梅湯喝。”


    寶瓶聽了高興不已,林舒又說,“再讓錦娘備一桌子燙鍋,晚上,大家坐在一起好好的吃一頓。”


    “可是……”寶瓶驚喜歸驚喜,卻覺得這樣會不會不合規矩。


    文鴛拉了她一下,打斷的說:“既然夫人好意,我們也就遵從了。”


    跟了這幾日,她知林舒是個隨性隨和的主,喜歡宅中和樂融融的氛圍。


    車中三人都笑了一笑。林舒吹了一會兒風,人清醒不少。正要拉下簾子。


    等等……


    疑惑在林舒的眸中浮現。


    她發現馬車在街頭兜圈子。


    文鴛也有所察覺,她拉開了車門,打起了厚厚的簾子,隻見十五邊趕車,邊往街頭張望。


    待車馬找到處人少的地方停穩下來,十五才迴說:“夫人,離開吳家的時候,暗衛提醒有相府的人尾隨,讓我們繞著東市多兜了兩圈。”


    林舒臉色驀然一白,“相府?”


    一名便服裝扮的暗衛,現身馬車前,朝馬車內的林舒恭敬稟道:“是那位右相府的大總管。”


    “此人入府後便命隨從尾隨出來,隻是看樣子,並未認出夫人的身份。大抵是在吳家門口,見了夫人一麵,盯上了夫人。”暗衛道,“人已經讓屬下甩掉了,夫人請放心!”


    林舒僵直的脊背,輕輕地軟下來。她垂下眼睛,沉思了一會。


    -


    吳家的大門前,相府的大總管趾高氣昂地走了出來。吳晉卿的父親打躬作揖,陪著笑臉地將人送走,望著走遠的相府車馬,才緩緩握拳,敢怒不敢言。


    “方才那女子住哪兒,可打探出來了?”大總管掂了掂懷裏那盒子金條。


    隨從艱難地答道:“稟總管,屬下無能,跟、跟丟了……”


    “嗯?”馬車裏,拉長的一聲。將車外的隨從驚得背上冒出冷汗。


    那女子雖是蒙著麵紗垂著頭,可身段氣質都非同凡響。沒想到這點子事這群狗東西都辦不好?


    廢物。


    -


    過去林家一大桌子的人齊聚一堂,酒足飯飽之際,大家會行行酒令。歡鬧得差不多了,孩子們便會窩在羅漢榻下,一邊挨著暖爐吃些茶果,喝著暖茶,一邊聽祖母講些老一輩過往的故事。


    林家人在外守著規矩,在家時大家都有些隨性——用祖母的話說,家人之間,本不該有太多的拘泥,該親近時親近一起,歡歡喜喜,熱熱鬧鬧的,才像個家。


    逢年過節的日子,還會讓府裏的仆人,也坐兩桌擠在一堂,那時會更加熱鬧。


    太傅府。燈火明亮。


    銅鍋裏冒著滾燙的熱氣,翻騰著煮熟的肉片和丸子。錦娘熱絡地給每個人夾菜;文鴛留心著給大家斟酒,添水,倒烏梅湯;寶瓶吃喝得開開心心的;初一和十五多吃了幾盞酒,比劃了起來。


    林舒端著盛了烏梅湯的小盞,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嚐著。她喝過禦茶坊的烏梅湯,竟然也比不上文鴛熬的。


    濃稠的梅汁酸酸甜甜,林舒很是喜歡,都快要比上金桔茶了。隻是可惜烏梅湯不可多飲。


    她微笑地望著他們,眸光投向了門口,停了半日的雪,還在落。


    她想家人了,忽然有一些安靜。


    錦娘望了眼門口,替林舒夾上一顆魚肉泥丸,語氣擔憂地道:“晚上都沒見你吃多少,這兩日瞧著都清瘦了。多吃一些肉,才能健健康康的!”


    林舒捏捏自己的臉頰,微笑的道:“有嗎錦娘?”


    “上迴你問我,如何認識的太傅。”錦娘酌了兩口酒,壓了壓烏梅湯的酸甜,聲音低下來,“那會子我在上京城的一家菜館子裏當廚娘。那日,下了冬天第一場雪,不大,可也夠凍人的。那孩子才八九歲的模樣,赤著腳站在雪地裏,身上衣衫襤褸,破破爛爛,卻異常的幹淨。他隔著夥房的窗子,望了我許久,一句話也沒說。”


    錦娘輕歎,“我知道,他是餓了。我便給了他一些吃的,他拿衣角包了包,隻朝我點點頭,轉頭走了。”


    林舒怔然地望著錦娘,心頭微微地一揪。


    “第二日,他又來了;直到第四日。”錦娘慢慢往下說,“我什麽話沒問,將吃的打包拿給他。可他拿著吃的,轉身走了沒幾步,倒在了雪地裏。”


    林舒眸中浮現出疑惑。


    “我將他帶迴了家,這才發現,這孩子身上布滿了嚇人的傷口。”錦娘眼裏露出心疼之色,“可這孩子什麽也不肯說,醒來便走了。我便悄然跟著,方才知道,他不是一個人,他還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弟弟。我給的食物不多,他都拿迴家,讓給了姐姐和弟弟吃了。”


    錦娘輕輕搖頭,“我見他們姐弟三人個個一身傷,狼狽不堪。心知他們一定是遭遇了什麽事。”


    “我啊。”錦娘歎了口氣,“我轉頭走了。告訴自己,上京城裏的可憐人太多,一個個幫哪兒能幫得過來?惹上麻煩更是不得了。”


    錦娘捂著心口,“可那天晚上,我這良心終究過不去。我打包了吃食,和一些鞋襪舊衣,給這姐弟三人送了過去。又問他,願不願來館子幫忙。”


    “那日,他對我說了頭一句話。”


    錦娘又酌了一口酒,“他說,錦娘恩情,山高海深。沈華亭銘心不忘。”


    “後來,他隻在館子待了三個月,過了冬天。他便再也沒有來過。我亦再也沒見過他們姐弟三人。直到數年之後,我家中遇事,正是過不下去時候,他出現了……竟已是當朝的太傅。”


    桌上安靜下來。


    林舒眉頭皺在一起,聽來,是紅葉山那夜過後的事情。可為何鹿鳴和陸鳳陽沒幫他們,會讓他們流落在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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