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兒子的床前,吳母哭成了淚人兒,吳父見兒子手裏死死握著一根翠綠的簪子,衣衫上濺了鮮紅的血跡,閉著眼,宛若個死人一般。


    他渾身劇顫,掃著滿屋子的奴仆,臉色一沉,雷霆震怒道:“混賬,不是讓你們將少夫人的東西都鎖起來,怎麽又拿到了公子的跟前來!?”


    老奴自責不已,“老爺,實在,實在是我見公子爺他、太可憐,才會依了他。”


    “你……”吳父嗨地一聲。


    他記起曹父也在,頓時露出一絲窘迫。急忙想要解釋,說:“親家公,我這麽做……”


    曹父望了望本該布滿喜慶的新婚婚房,如今被搬空了,混亂的一團。


    他擺手搖頭,長聲說道:“卿兒也是我的半個兒子,他又是同若華從小一起長大,二人情投意合,若華沒了,他把自己糟蹋得不成個人樣,同為父親,我如何能不理解親家你的心情?”


    吳父終於忍不住拭淚,哀痛的說:“晉卿不似他的兩位兄長性子直,打小,他就比一般人重情,若華沒了,這半年他不是酗酒,便是不吃不喝,還常常半夜裏跑出去,滿大街的喊人,好好的一個人哪兒還有個人樣?”


    吳父心疼地看向床上的兒子,“我,我不得已……隻得是將若華的東西都鎖起來!可,可這又有什麽用呢?”


    曹父拍了拍他的肩頭,眼底隱藏淚光,“看到卿兒這副樣子,我如何不難過?”


    林舒身後的文鴛和寶瓶,紛紛忍不住眼紅落淚,悄悄地擦著眼。


    林舒攥攥手心,忍住心裏發酸,望著這可憐的兩家人,對楊嵩之恨,更是切骨一般。


    她看不下去,悄無聲息退出房間,在庭院裏透透氣。吳家的下人端藥、倒水、清掃、請醫,進進出出慌作一團。


    不多久,一位郎中趕了來,給吳家公子診過脈後,郎中一邊往外走,一邊搖頭說:“照著方子去抓藥吧,隻是,公子他心結難解,萬念俱灰,再這麽下去,縱然是再好的藥,也挽不迴他的命呀!”


    房中傳來吳母的一聲“蒼天,把我兒還給我,把華兒還給我們呀”。


    “好可憐…”寶瓶實在是聽不下去,哭得眼都要腫了。


    林舒將泛著的淚意輕輕拭去,隻覺心寒冷不已,伸手攏了攏厚厚的鬥篷。


    文鴛說:“夫人,外頭冷。好像快要下雪了。”


    林舒點了點頭,轉身說:“我們進去。”


    她迴到了房中,望了望槁木死灰一般的吳家公子。吳家父母似乎這時才想起她,曹父這才道明了來意,吳家父母一樣吃驚不已。


    吳父身軀一晃,“難道華兒她……”


    “姑娘,求你救救我兒晉卿!再這麽下去,他真就活不了了!”吳母緊緊拉住林舒哭泣央求。


    林舒能感覺到曹若華最深的牽掛是她的丈夫,這時也算是明白了——兩小無猜,感情深厚,新婚夫婦,一別兩寬。怎能不讓人腸斷心碎?


    其實,若是知道人死了,有個下落,隻怕還能有重振的念頭,這般渺無音信,不知死活,不明下落,才最是痛苦折磨。


    “吳夫人,您坐。”林舒扶著吳母在床旁坐下來,柔軟地撫了撫她的背。


    她輕聲說:“我試試。”


    -


    幾片夾著寒意的雪花,從天而降。


    夜晚的上京蒙上一層白霧。


    趙禎凝望著靠在鎏金熏爐旁打盹的小環,旁邊的福安沒出聲,趙禎輕聲說:“拿毯子來。”


    福安取來一張棉毯。


    “福安,你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趙禎拿著棉毯,彎下身,輕手輕腳蓋在小環的身上。彎身的一刻,剛好拉近兩人的距離。


    趙禎望著小環安靜的睡顏出了神——清瑩素白的臉上,透著淡淡嫣紅,視線下移,落在少女細嫩綿軟的小嘴上。


    趙禎心口一熱,耳根也熱了起來。


    他忙要起身,小環忽然醒來。


    “皇上,奴婢不小心睡著了,皇上恕罪…”小環望著近在咫尺的趙禎,下意識地要起身。


    趙禎隻要她隨身伺候,小環已經好幾日沒迴房睡覺。方才趙禎在閱奏疏,她一不小心便睡了過去。


    小環起得急,偏她沒留心,壓著的腿麻了,身子一下向後歪倒。


    “小心。”趙禎伸手拉她,小環磕地的同時,趙禎的手掌,托住了小環的後腦袋。


    兩個人,同時倒地。


    乾清宮安靜無聲。


    小環聽見了自己,又或是趙禎的心跳聲,趙禎何嚐又不是?


    小環想要推開趙禎,又不敢用力。趙禎眼神浮現一抹黯淡,他將身軀落下一些,將小環虛虛抱住。噓了聲:“就一會,把朕忘了,當我是小安子。”


    “就一會…”趙禎聲音悶重。


    小環的手慢慢落下來,她透過窗,望了望飄雪的夜色。


    好一會,“小安子。”


    -


    吳府。林舒也不知自己是膽大,還是冒險。吳家人在傍晚時分,收拾出來了一間“婚房”。


    吳母望著下人抬進來的箱籠,讓他們把鎖打開,對著林舒說:“裏頭,是若華新婚穿的嫁衣……”吳母遲疑,“林姑娘當真要,要這麽做?”


    文鴛和寶瓶也都想要說什麽,林舒看了看箱籠裏紅色的嫁衣,眼神微微一篤,她說:“文鴛,寶瓶,替我梳妝。”


    “還是,請吳夫人來吧?”林舒忽然又說,“想來您更熟悉您的兒媳。”


    她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根本不在乎這些忌諱。倒是想到了沈華亭,眉心蹙了一下。


    “好吧……”吳母親自給林舒梳了曹若華喜歡的發髻樣子,塗了曹若華愛塗的妝。


    林舒讓他們都先出去,她一個人留在了紅燭滿室的婚房裏。


    “本官兩日不迴,怎地,你便要嫁人了?”


    林舒心下一跳,驚訝地轉身,望著不知何時出現在吳家的沈華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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