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胡給林舒拿來了馬車上備用的兩身幹淨衣裳,林舒挑了一身淺綠的,搭著沈華亭替她梳的垂掛髻恰到好處。因是外出的衣裳,麵料偏柔軟的棉質,缺了絲綢與綢緞的輕盈光滑,卻反而將她襯得淡雅素潔,瑩白發光。


    沈華亭自行穿戴好了衣裳,迴過身,看了一眼林舒,還真是濃淡皆適宜。


    “林秋航真是生了個寶貝女兒,可本官瞧著他年輕時候,也未必風華絕貌。”沈華亭不鹹不淡道,“他的夫人尚有過人姿色,這麽看來,還是林夫人生得好。”


    林家孩子當中,林舒結合了父母所有的優點。她自小便漂亮得似個瓷娃娃,可招人喜歡。


    林舒睜著眼,歪了歪頭,眼睛彎彎一笑:“太傅是在誇我好看嗎?”


    “愛妾可聽說過紅顏禍水。”沈華亭不緊不慢地給她將係歪的腰帶重新打結,“愛妾便有這般的潛質。”


    他腦海中掠過方衡,鹿鳴,還有顧萬堂兒子顧清讓看她時的眼光。


    那一日林秋航父子流放,長街之上,她從馬車出來,目之所及多是被她美色所震驚的男子。


    他忘了,還有楊嵩那狗東西。


    林舒沒瞧見沈華亭臉上淡淡陰翳的神情,她許是怔了一下,不服氣說:“所謂的紅顏禍水,不過是世人不敢有辱帝王將相的尊嚴,才將這過錯諉於不幸的女子身上而已。”


    沈華亭很快斂去了那點陰翳,他詫異的看了林舒一眼,手指蹭了會她細膩雪白的臉頰,緩聲說:“愛妾還真不是一般女子。”


    能說得出這番道理的女子,內心自然是有與世俗抗爭的勇氣。而這個女子,恰巧就在他的身旁。


    待二人穿戴好,雲胡進來恭謹地問:“府上新搬缺少食材,錦娘也不在,可要讓十五去街上鋪子買早點?”


    林舒想起沈華亭昨晚深更半夜親自給她下廚做的麵條,她居然吃都沒吃就睡著了,想來臉一紅,實在是過意不去。


    她搖搖頭,說:“就吃昨晚的。”


    雲胡一怔,昨晚?


    “麵條隔夜味道便不好了。”


    林舒再次搖頭,“太傅做的,我不舍得浪費。”


    沈華亭眸色深深看她一眼,帶著她去了廚房。吃過早飯,林舒飽飽的問:“太傅今日不用早朝,不用辦公?”


    這都過了辰時了,他若忙時,早晨醒來往往床榻上都隻林舒一人。


    沈華亭看了一眼林舒麵前連湯底也喝幹淨的碗,淡淡說道:“遼北的哈魯特來了人,本官今日要去赴宴。”


    哈魯特來的一行人早兩日便入住了驛館,公主烏林珠直接讓太皇太後接入了宮中。


    這是太皇太後央他辦的一件事。太皇太後的心思,沈華亭倒也明了。


    趙禎年近十五歲,這個年還未過呢,朝野上下的臣子們便已經開始各懷鬼胎,都想要操控小皇帝的婚事。


    太皇太後出身哈魯特,如今想要從哈魯特選一位出色的公主來聯姻,倒也符合情理。


    隻不過沈華亭懷疑,哈魯特族偏據遼北,一旦外夷四起,哈魯特隨時可能倒戈,這種事情遼王府還在時便發生過,當時的哈魯特王還是太皇太後的親兄長。若非太皇太後一力勸阻,當年遼王府的境地隻會更不堪。


    太皇太後不見得不清楚這一點,她別無他法。


    隻能寄希望於聯姻,寄希望於皇後之位,能讓哈魯特至少十年之內效忠於小皇帝,為趙禎博取更多時間與實力。


    沈華亭並不在乎趙禎能在天子位上坐多久,他隻要顛覆清流便好了。


    倒是從他這個太傅“教導”趙禎以來,趙禎倒不是一個無能庸才。


    “哈魯特?”林舒出乎意外地看著沈華亭,“怎麽哈魯特這個時候會來上京,莫非是……”林舒想到了太皇太後,也想到了沈華亭的母親。


    “太皇太後想要和哈魯特結親?”她說。


    站在太皇太後立場,同哈魯特親上加親,無外乎是唯一的選擇。可據林舒了解,哈魯特這些年來並不安分,這可能是一招險棋。


    並且,太皇太後有這個能力力排眾議,促成這樁婚事?


    顯然,這事情隻有沈華亭能辦到。


    “恐怕外人眼中,又要給太傅扣上一頂居心叵測的帽子……”林舒淡淡道,神情忽然落下來。


    那些失策之人必會群起往他的身上潑髒水,這本是一件費力不討好的事情。


    沈華亭隨意的一笑:“愛妾似乎比本官還更在意本官的名聲。”


    林舒想說什麽,卻隻是住了口。


    因為她了解他是個什麽樣人。


    絕非世人眼中的他。


    “那白天咱們要做什麽呀?”林舒沒糾結在這個上,她轉移了話題。一般接待外邦和使臣也不會是在白天這個時候。


    沈華亭想了一下,“府中還缺什麽,本官陪你去東市采買。”


    林舒愣了一下,“我能出府?”


    沈華亭反過來詫異,瞥了林舒一眼,“本官何時禁了愛妾的足?”


    林舒呆呆望著他,她現在是他的侍妾,又住進了他的太傅府,還能自由的出入,這和上一世差距太大,林舒一時有些茫然。


    沈華亭瞧著林舒這副吃驚與不可置信的神情,嘴上想說“你想要本官金屋藏嬌也不是不可”,想起她上一世經曆,這話沒說出來。他擔心勾起林舒不願迴想的前世記憶。想到這裏,想起她說的那些話,想起楊嵩,沈華亭眸子陰陰一沉。


    “日後你想要去哪兒,進宮還是上街,提早告訴雲胡一聲,出門讓初一和十五隨著。”沈華亭道。


    林舒還似在做夢。


    沈華亭讓雲胡去弄了一頂幕離,出門之前,林舒望著這頂幕離詫異地道:“現在是冬季,戴這個是不是沒什麽必要?”


    沈華亭看了她一眼,說:“愛妾不介意旁人眼光,也可以不戴。”


    林舒心想,大冬天戴個幕離豈不是更惹人眼?雖然旁人可能不知她是何人。


    可她轉念一想,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太傅是擔心我被人認出,遭人非議吧?”林舒說了出來,用明亮的眸子去深深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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