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茫茫,樹風抖擻。


    沉香拿出一個曲紋雙拐的火鉗,給當中的炭盆裏加了好些碳火,屋子裏瞬間暖和多了。


    而後她又坐在下側替璟瑟捏著腿,見榻上的人閉眼假寐,輕聲道:\"公主若是乏了便早些歇息吧,奴婢已經將床鋪收拾好了。\"


    \"太子剛剛特意讓人過來吩咐,說是怕您夜裏睡不暖和,讓奴婢多給您多灌兩個湯婆子呢。\"


    璟瑟攏著平金手爐斜臥在軟榻上,身上又搭著毛毯,現下倒也沒覺著有多冷。


    \"皇姐,下雪啦!外麵下雪了誒!\"小燕子披著鬥篷歡歡喜喜地跑了進來,璟瑟聽見她的聲音這才緩緩睜開眼睛,而後將沉香給打發下去了。


    \"下雪了麽?\"璟瑟掀開毛毯,起身往外走,小燕子趕緊跟了上去。


    空氣清冷,飛雪融融。


    璟瑟伸出手,雪花落在她的手心,悄然融化成一滴水珠,從指尖流逝。


    他說過,待京城落初雪時便迴來了。


    這邊比京城那邊還要暖和一些,想來京城的初雪早就落下了吧?


    傅祈年,你食言了。


    \"皇姐,您在想什麽呢?\"小燕子在院子裏轉著圈:\"這雪下得這樣大,若是下一整晚的話,那明早起來就可以堆雪人兒了。\"


    璟瑟扯了扯唇角,\"早些迴去歇著吧,受了凍著了風寒,你哥又該擔心了。\"


    \"好,皇姐也快些進屋吧。\"說完,小燕子便歡歡喜喜地迴了自己的院子。她住的地方離璟瑟這裏並不遠,不過也就隻有幾步路罷了。


    \"冬霽。\"璟瑟輕輕喚了一聲兒,下一秒冬霽便出現在了她麵前,\"讓人備些碳火,明日帶去棲流所。\"


    \"今年這個年,不好過啊。\"


    她輕輕歎了口氣,炭火剩的也不多了,好在百姓們喜歡紮堆聊天,倒也不用挨家挨戶都發。


    冬霽點點頭,道:\"公主,京城那邊送了東西來,好多呢,您要進屋去看看嗎?\"


    除了有幾件冬衣和鬥篷是給永琮的,剩餘的全是給璟瑟的。


    \"這兩個包袱是淮南王府備的。\"冬霽收了起來,輕聲道:\"現下天色已晚,屬下明日再拿去給嘉興公主。\"


    璟瑟點點頭,目光落在了一件鬥篷上,\"這件給謝君則吧,顏色倒是襯他。\"


    \"公主……\"


    璟瑟睨了冬霽一眼,而後收迴目光,低聲道:\"他那種養尊處優的富貴王爺應該還沒過過這種清苦日子吧?人家處處為我著想,一路上幫了我這麽多忙,這件鬥篷……就當是謝禮吧。\"


    冬霽好像又忽然想開了,麵上難得浮現出一絲笑意,公主送給主子的鬥篷那可是公主一針一線縫出來的。


    \"若是主子知道五王爺一路幫了您這麽多,也一定會好好謝他的。\"


    璟瑟笑著揚了揚唇,又拿起一支簪子:\"這是我十歲那年過生辰,皇額娘送給我的。\"


    \"想來是永康郡主放在這裏頭的呢。\"


    璟瑟又拿起一支簪子,\"這是那達送我的,剩下的都拿去當掉吧,我現在也無心打扮,用不上這些。\"


    \"將這些換成錢財去買些棉被,阿婆她們年紀大了,受不了凍。\"


    璟瑟緩緩起身,又歎了口氣:\"棲流所又有那麽多孩子,小小年紀可別落下了什麽病根。\"


    \"若是幽雲城供應不過來,就去鄰縣買,多跑幾個地方總是能買到的。\"


    \"公主,朝廷已經讓人……\"


    \"等不及了,這天兒越發冷了。\"璟瑟打斷冬霽,\"首飾換取溫飽,怎麽說都是值得的,他們本就無家可歸了,我也隻能盡最大的努力讓他們過個好年。\"


    冬霽領命後便帶著首飾出去了。


    璟瑟又拿起衣裳在鏡子前比劃了一番,她一眼就能看出哪些是老佛爺準備的,哪些是晴兒準備的,哪些是湄若準備的。


    老佛爺往常往福景殿送的料子或者新衣基本上都是紫色和明黃色,璟瑟雖然讓人給收了起來,但出席宮宴時還是會換上。


    隻是這未免也太多了些,想來皇阿瑪應該也準備了一份。


    這些顏色樣式素雅的,一看便知是晴兒準備的,都是按照璟瑟喜好來的。顏色嬌豔的,不用想也知道是湄若準備的,這是按照她自己喜好來的。


    雖然璟瑟不喜歡,但小燕子卻喜歡,她收了起來準備明日讓沉香送去小燕子的院子。


    將東西收起來後,又去了院子裏。她在雪中站了很久,心裏想著明日是去軍營還是去棲流所。


    會不會真的如小燕子所言一般,隻是她想多了。慕凝已經迴了緬甸,或許真的隻是她隨口一問呢?


    玉佩……


    沒想到這位十公主還是個知恩圖報的,若她不是緬甸公主,或許她們也能成為朋友吧。


    璟瑟在雪中靜靜地站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明日去棲流所。一陣風吹來,她的發絲微微翻動,抖落了一些雪花。


    她把雙手放到嘴邊嗬了口熱氣,正準備進屋隻覺得肩膀一沉,身上多了件鬥篷。


    熟悉的烏沉香氣籠罩在鼻尖。


    璟瑟整個背脊一僵,心跳停了半拍又飛快地加速起來。


    她想迴頭看看,下一秒就被人摟住了腰肢,他的半張臉埋在她的發絲裏,\"這麽冷的天兒,站在雪地裏做什麽?\"


    璟瑟的心被繃得緊緊的,生怕這是個錯覺。


    他似知道她心中所想,溫熱的指腹拂過她眼角的淚花,壓低了聲音道:\"璟瑟,我沒有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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