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被老婆從夢裏驅逐了起來,她說要吃早餐。我揉著眼睛望了她一會,又望了閨女一會兒,閨女睡得正香,我很羨慕她。我站在陽台上望著外麵,天氣很好,陽光已經出來了。我走進客廳,輕輕地閉上客廳的門,偷著抽了一根煙,然後才去刷牙洗臉。


    我在房間裏來迴走動,不知道該做啥早餐。老婆讓我趕緊收拾,她說吃完了下午去鄉裏,老二開車去。我說老二要去磨合車,現在正是時候。她說並不是磨合車,而是去鄉裏看看,好久都沒有去鄉裏了,鄉裏的路難走,她不敢開,叫你開呢。我笑著說,正因為不敢開,才要趕緊練。我們說著話,閨女還在唿唿大睡。


    我在廚房和客廳來迴晃悠,我實在不知道該做啥,我看了看表,已經八點鍾多了。今天我跟保險公司約好了簽協議的。我走進臥室,對老婆說,我要去保險公司一趟,估計今天就解決了,你們起床了就出來,咱們在外麵吃。老婆說,我不管,我起來就要吃。我笑著說,時間來不及了。她白了我一眼。


    我去了保險公司,出來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協議還沒有簽,因為材料還要審批,估計明天差不多了。王先生態度好多了,沒有那麽戧了,畢竟這是交通事故,誰也不是故意傷害誰。再說了,交警也把責任劃給了我,畢竟我是全保險,我也是出於對方受傷了,再沒有分辯,反正在我心裏,我怎麽也不可能擔全責。畢竟在馬路上,大家都是交通參與者,當時我在倒車,有盲區,他騎的自行車,視線很好,不可能看不到我在倒車。


    我沿著中華路往家裏走,我邊走邊給老婆發微信,問閨女起床了沒有,老婆說她們已經在廣場上了。我趕緊往廣場上尋去。


    我們在廣場上玩了一會,我望著日新月異的小城,心裏感慨萬千,不知道再過二十年,小城會變成什麽樣子?人都進城了,到處都是人,熱鬧是熱鬧,但會永遠這樣熱鬧下去嗎?國家現在大力搞鄉村振興,發展鄉村產業,不過在我們這窮出名的地方,發展談何容易,家裏那幾畝薄地,早已經荒了,就算不荒,又能幹啥?要不是聽說荒地再不耕開,國家要收繳土地,現在都沒有人管了。媽為此花了五百七十塊錢耕開了幾畝地,做做樣子罷了,其實這是浪費資源,耕開有什麽用,還不是照樣要荒。村裏很多人都花錢耕開了,那也隻是耕開了,僅此而已,沒有人會迴家種地的。


    我們討論吃什麽。我說你們吃什麽我就吃什麽。我們走進了宏祥廣場對麵的喜二婆粥餅店,要了兩籠包子,三杯豆漿,閨女喝了一杯豆漿,吃了兩個包子,老婆喝了一杯豆漿,吃了四個包子,我喝了兩杯豆漿,將剩下的包子都吃完了。


    閨女現在喜歡說髒話,雖然聽著可愛,但終究是沒有教養的表現,不知道她跟誰學的。老婆表麵上責備她,但心底裏還是舍不得責備,還時常故意讓閨女罵我。這一會兒,閨女又向老婆抬嘴了:“爸爸把我放在門外麵,不讓我進門,爸爸非得讓我穿黃色的褲子,我不喜歡穿黃色的褲子,爸爸罵我了,還打我了,把我放在門外不讓進門,我就哭了。”


    老婆對我這樣懲罰閨女直翻白眼,母女統一戰線一致對付我。閨女對我欺負她的事記憶猶新,甚至還會添油加醋給我炮製一些莫須有的罪名,她希望她的媽媽能夠打我罵我她就開心。娃娃在這個年紀是最可愛的時候,不過對閨女隨口編謊的習慣要提高警惕,最好及時糾正,否則對以後的成長沒有多少好處。


    老二打電話讓我們準備好,她已經在去西水灣的路上了。姨娘和老四都要去,這樣的話就超員了,我說我就不去了。老婆說,你不去,老二開不住,山大溝深的,怎麽辦!超員就超一個娃娃,影響不大。我說,就算是娃娃也算超員,交警才不管大小呢,人家隻數人頭。她說,那怎麽辦?把娃娃藏在座位底下,這樣交警應該看不出來。我笑著說,那就看交警查不查了。我們說著話向家裏走去,我們正收拾的時候,老二電話打來了,她說她們就快到了。我帶著閨女先下了樓,閨女一個勁兒地說要去看狗狗。


    我們在路邊站了沒一會兒,老二就開著她的白色現代轎車出現了。她開得很小心,車停好後,她下車了,她讓我開上走。我說還是你開吧,你要多開,慢慢就手熟了。她說,你趕緊開上,開快點,試試這車的動力怎麽樣,再說時間緊張,咱們要快點返迴來,不然娃娃不行。老婆跟閨女坐到了後排,我隻好上了駕駛位,我邊調整座椅邊跟姨娘和老四打了招唿。姨娘說她坐到後麵,讓老二學著開車。老二說,後麵也能看見。姨娘暈車,就坐在了前麵。


    我們就出發了。車很好開,由於前天開過一次,我已經熟悉了,隻是這是新車,油門我並沒有踩得過猛。


    我們很快出城了。沿途的風景很迷人,山青草綠,陽光明媚。我邊開邊給老二講有關車輛的知識。她說她不懂。我讓她多看看說明書,起碼得了解車。她說她要抽時間看看說明書。一路上坡,我隻好踩深了油門,動力還是不錯的,響應很快,超車也輕鬆。有一段時間,油門轉速都超過了四千轉。空氣很好,我們打開車窗盡情地唿吸。閨女在唱歌,她這會兒很興奮。姨娘說老二的車很穩,坐上很舒服。我說轎車本來就舒適,再說了這是新車。


    我邊開邊想,什麽時候也能夠換一輛新車開開呢,換越野還是轎車呢?轎車吧,省油,越野吧,大氣,那也要看是什麽越野了。總之,現在沒錢,想也是白想,估計要到三年以後了,錢還是要省著花的,買車真的不劃算,十幾萬的車開上十年,花費就二十幾萬了,可車已經不值錢了。唉,人活著不就是為了享受嗎?一輩子能開幾輛車呢?人可就隻有一輩子啊!關鍵年輕的時候就那麽幾天。我在心裏掙紮著。還不是沒本事掙錢呀!


    到了葛家岔鎮,鎮上人不多,街道兩邊停著不多幾輛車,有人迴頭看我們,我感到很有麵子,迴頭率很高啊!我笑著說。老二說,怎麽樣,這車不錯吧?我說絕對沒錯,還是你有眼光。她說,滿大街都是大眾,本來我也是想買大眾的,最後還是決定換個口味吧。我說現在的車壓根開不壞的,選什麽牌子都沒問題。


    去姨娘家的半截土路已經硬化了,特別平整,輪胎摩擦路麵發出的聲音很有質感。我已經好久沒走這條路了,她們也都感歎著,說變化很大。路兩旁人家羅列,梯田都種著莊稼,這裏的交通還算可以,地理位置也好,不像山根裏的人家。我曾經想著老了在這梁頭上買一院房子,頤養天年。老了就該迴鄉下,多自由自在。唉,人不老該多好啊!


    我邊開車邊望著窗外的風景,天多藍啊,雲多白啊,溫暖的風吹著,送來田野的香味。視野開闊,心情也舒展開來了,真想留在這裏,再也不去工地打工了,做個農民沒啥不好的。


    “現在路況不錯,你來開吧,鄉下的路再難走,你總得學著開。”我對老二說。


    “你開吧,下次閑了我慢慢開著練,今天時間太緊張了。”老二說。


    “山路上開車確實不能心急,那有時間了你好好練。”


    我們把車在岔路口停好,然後下車拍照。閨女很激動,她在草叢裏跑來跑去,歡聲笑語,不絕如縷。我們相互拍了照片,老婆的手機拍照效果挺好的。我跟姨娘也拍了幾張,姨娘說,我老了,有什麽好拍的?我說,拍幾張留著以後了看。姨娘不喜歡拍照,但被我們強拉著拍了好幾張。老二的車幾乎成了我們最拉風的背景元素了,可謂荒野與現代科技之間最完美的融合了。


    我們都質疑車能不能開下去,我們好長時間沒來了,怕是有洪水淌的水渠。我們看到路上有車走過的痕跡,決定還是開下去。我讓老二開,她說她不敢。我說不試怎麽能敢。她說有時間了慢慢再試。山路又陡又彎,凹凸不平,這車地盤低,害怕蹭了,因此我開得很慢。在一處拐彎的地方有條水渠,凸起很高,我讓她們都下了車,她們看著,我慢慢開,總算是剛好通過,隻差著幾毫米的樣子。


    閨女在車上坐著,我們父女倆倒是舒服得很。就算是這樣,閨女還不樂意了,她在車座上掙紮,她說要媽媽。我說你媽在後頭呢,就來了。她往後頭望,她太小了看不見,她盯著我說,我就要媽媽!我看了她一眼,笑著說,那你就下車去,樣子還多得很,你二姨的車坐著不舒服嘛!這樣好的車,你不坐著,你也太沒出息了!她撇著嘴要哭,眼淚在睫毛上開了花,她說,我就要媽媽!她的聲音裏對我充滿了恨。我說,我可是你爹啊!你爹比不上你媽哇!你媽不在的時候你不是也像個跟屁蟲一樣打都打不走,現在你能耐了!啊!難道現在我不是你爹了!你怎麽能這樣呢!我哪裏對你不好了!忘恩負義的東西!


    她定定地望著我,看眼神她在想著怎麽反駁我。她見我說完了,就絞著手指頭,仔細認真地說:“我就愛媽媽!我就不愛爸爸!你把我放在門外麵,不讓我進門,你硬要讓我穿黃色的褲子。我不愛穿黃色的褲子,我就不穿。你把我放在門外不讓我進門!我就愛媽媽!”她撇著委屈的嘴巴,眼淚汪汪的。這家夥怎麽老提這件事呢?看來當時我給她幼小的心靈造成了多麽大的傷害啊!以後我得注意教育方式了,絕不能再粗暴蠻幹了。當時我還揍她了呢,我摁在床上,輪著巴掌嘭嘭地打,我的巴掌都麻了,我感覺我的嘴都氣歪了。小小的年紀就知道挑三揀四的,長大還得了!


    我笑著說:“爸爸那也是為了你好,你還小,長大了你就會明白的,生活從來都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


    她在仔細聽,但是她怎麽會明白生活的殘酷性呢,生活是容不下人的任性的。這時候路稍微平緩了一點,我就停住了車等她們。她們讓我開上走,馬上就到了。我說坐上吧,還要半截兒路呢,下麵的路好走了。她們就坐上了。閨女又向老婆控訴我剛才罵她了。老婆說等會打他,她才罷休了。


    我們停好了車,就向家裏走去,村子裏很靜,幾乎看不到人,也聽不到人聲。野草茂盛,各種樹木都枝葉繁茂,風從田野裏吹來,爬上了寂寞的樹梢,樹梢在嘩啦啦地響。我們歡快的說話聲打破了寧靜,鳥兒在我們頭頂飛來飛去。閨女嚷著要看狗狗。姨娘說,狗狗被人打死了,已經不在了。閨女說,我就要狗狗!老婆說,好好好,給你找狗狗。老四說,給你買個狗狗要不要。閨女說,我要,我還想要個白色的兔子。老二說,給你開家動物園行不行。閨女說,我就要狗狗和兔子。我們都笑了。


    打開院門,院子裏很淒涼,枯葉隨著風打旋兒,各種蟲子滿地都是。姨娘放下手裏的東西,麻利地換了件舊衣服,開始收拾起來了。她們姊妹忙著拍照,我也忙著拍照,給她們抓拍了很多照片。我們到處看了一會,然後準備去掐點苜蓿菜,老二還想挖點土迴去種花。老婆找來了草帽、鏟子、尼龍袋子,我們向山上走去。


    我們四處望著,田野裏到處閃著星星點燈的綠,山風吹著她們的頭發,閨女向一叢野花跑去,她說這花真漂亮呀!經過了一棵杏樹,脆綠的豌豆兒大小的杏子很可愛,我想起了小時候吃杏子的事,如今二十幾年過去了。我揪了一個放進嘴裏,又酸又澀,似乎並不好吃,但那時候吃起來怎麽那麽香呢!我又揪了一個給閨女,她看著說,這是什麽?我說是杏子,特別好吃。她拿在手裏看了看,然後說,我不吃,肯定不香。我說又香又甜。她才試著咬了一口,然後就吐掉了,她說好酸呀!老婆、老二、老四三個也一人吃了一個,她們都說酸牙。我吃得最多,我並不是饞,我是在找尋那些已經過去了的縹緲了的兒時的記憶。我心裏有點難受,眼眶熱熱的,因為我真的嚐到了小時候的味道。我望著遠處的人家,心裏感慨時間過得多快啊!轉眼就是物是人非了。我已經三十四歲了,要不了多久就四十歲了,人生最美好的年華即將逝去,可是我還是不懂這人生啊!人生到底是什麽啊?我收迴思緒,我望著閨女,我在她這樣大的時候也是什麽都不懂,整天無憂無慮的。我試圖從閨女身上看到我的小時候。


    我們沒有找到苜蓿地,撂荒的土地很多,就算是有苜蓿地,現在放羊的這樣多,田地無人管理,早被羊糟蹋掉了。老二也不想挖土了,她說土質不好。我建議她撿些兔子糞,她撿了一些,她說兔子糞是灰白色的?我說挑黑色的撿,是兔子剛拉的,灰白色的拉得早,沒營養了。她說我說的有道理。老四在開著花的檸條旁邊做各種姿勢,老婆在找角度拍她,閨女喊著也要拍。老婆喊老二拍照,老二放下尼龍袋子跑去拍照。我說我也要拍。我們到處走了走,又拍了些照片。既然苜蓿沒有,土也沒挖成,老二又把兔子糞倒掉了,她說她在網上購些土。我們就往家裏走。


    姨娘還在收拾東西,她見我們進來就說,要打點水來。我問水在哪裏,我去提。姨娘說在外麵。我們來到院外,打開了井蓋,我下去擰開了閥門,但是沒有水,我看了看水表,上麵閃爍著欠費的字樣。我說欠費了。姨娘說,估計欠費了,還是過年的時候我交了五十元,應該是扣損耗扣完了。姨娘說看窖裏有沒有水,我們去看了,結果也是幹的。


    我們來到院子拍打著身上的土,她們用礦泉水簡單洗了洗手,我也噙了一口水洗手。閨女跑過來看我洗手,她笑著說,爸爸你在幹什麽呀!我說洗手。她笑著說,爸爸怎麽這樣洗手啊!媽媽,你看爸爸用嘴洗手呢!在孩子眼裏大人做什麽她都是感興趣的。我走進上房,她們已經將家裏帶迴來的饃饃和涼菜擺好了,我也餓了,我們圍一起吃著。涼菜還是昨天在席上打包來的,味道不錯,隻是有點辣。帶來的水不多,有一瓶橙汁,也被我們喝完了。大家都說在鄉裏吃什麽都是香的。姨娘走進了上房,我們讓她也吃點,她說她不敢吃,又辣又涼的,隻是吃了點饃饃。姨娘的胃不好。


    吃完東西,我們就分頭行動,開始收拾,趕天黑就要返城,老二還要給娃娃喂奶呢。我拿著掃帚清掃院裏的垃圾,閨女不知道去哪裏了,老婆讓我去找,好像她在外麵哭著呢。我驚訝地問老婆怎麽哭了?老婆說找不見狗著哭著呢。我心裏又覺得好笑又覺得難過。我走出門外找閨女,我悄悄地觀察她,她正蹲在草叢裏,手裏把玩著一根草,滿臉悲傷,眼淚亮晶晶地掛在臉上,目光定定的,心事重重的樣子。我緩緩走過去,她看了我一眼,沒有理我,目光呆呆地望著不知道什麽地方。


    “寶寶怎麽哭了?”我說。


    “狗狗不見了。”她看了我一眼。


    “哪個狗狗?叫什麽名字?”


    “虎虎。”她抽搭著鼻涕。她傷心的樣子實在太可愛了,我覺得應該拍下來,但是我的手機忘在車上了,我趕緊囑咐閨女別動,保持這個樣子。我去找老婆要手機,我拿了手機出來,她一動不動地還蹲在那裏,目光沉靜而悲傷。我打開攝像機,我說:“寶寶想狗狗了嗎?”


    “我想狗狗了。”


    “狗狗是什麽顏色的?”我以為她說的虎虎是我們家裏的狗。


    “是咖啡色的。”她看著我說。眼淚又滾了下來。這時候我才知道她把姨娘家的狗也叫虎虎。


    “狗狗哪裏去了?”


    “狗狗被人打死了。虎虎它餓了,它吃別人家的東西的時候被人打死了。”她哽咽地說,吸著鼻涕。


    “你怎麽知道的?”


    “是奶奶說的,虎虎餓了,虎虎吃了別人家的飯。它是咖啡色的,它被人打死了。我想狗狗了。”


    我摩著她的小臉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迴去了爸爸給你買一隻狗狗好不好?我說。


    “我不要狗狗,我想要一隻白色的小兔子。”她說。她用祈求的眼神望著我。我笑著撫摸著她的臉頰。“好不好?爸爸。”她說。我說好。閨女很高興,她已經忘了方才的痛苦,她跟我玩了起來。我讓閨女給我拍了幾張照片,她很認真地給我拍,還說:“爸爸,你擺好了沒?”我說擺好了。她說,好了,你看。閨女拍照比老婆都拍的好,不知道老婆是不是故意把我拍邋遢的。老婆出來了,我們去了園子裏,我們穿過樹枝圍成的籬笆,遠遠可以聞見花的香味,梨樹正在開花,奶白色的花朵嬌豔欲滴;旁邊有三棵杏樹,我又吃了幾顆杏子。我問老婆有沒有甜核的?她說這個就是甜核的。我說看著不像,甜核的杏子都長得圓潤些。她說是甜核。我嚐了一顆,還是又酸又澀,我說是苦核兒。她說,我記得是甜核兒的。我說,你連從小吃到大的杏子是甜核苦核都分不清楚哇?她說,我確實忘了,我不怎麽喜歡吃杏子。閨女問我,爸爸,你在吃什麽呀!我說吃杏子,你吃不吃?她說,我不吃,然後向梨樹跑去了。老四和老二也來了,我們都跑到梨樹下麵,我撫摸著花朵,我說很香。閨女捉住一枝花放在鼻子下嗅著,她說多香啊!我們都笑了。蜂兒、蝴蝶在周圍飛舞,蒼蠅也嗚嗚地叫著飛來飛去。草很長,腳踩在草上軟綿綿的。樹枝沒有修剪過,雜枝很多,雜枝會影響結果的,因此我拿著鏟子剁掉了幾根雜枝。我歎了口氣說,多好的樹,沒人打理太可惜了。我們拍了幾張照片就走出園子,老二跟老四轉過牆角進院子去了,我們一家三口就在籬笆旁邊拍照片。老婆給我們父女拍了照片,我給她們母女拍了照片,閨女給我們夫妻拍了照片。


    我們說著話往院裏走,閨女忽然說她要拉屎。她蹲在院牆旁邊的草地裏,我拿著手機給她拍照,她望著我說:“爸爸不要拍我,女孩子上廁所男孩子不能看的。媽媽,你看爸爸在拍我,女孩子上廁所,男孩子是不能看的,也不能拍照。”她邊說邊用手做製止的手勢邊側頭給她媽媽抬嘴。老婆笑著說,你就不要拍娃娃了,人家在拉屎,有什麽好拍的。我笑著說,我要拍兩張保留下來,等長大了讓她看。


    姨娘還在收拾,老二在催促快點收拾。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一大片暗色的陰影驅逐著金黃色的光芒,看起來很美,我出神地望了好一會兒。


    姨娘口裏念著,她從舊紙箱裏掏出一件舊衣服,她說這是老三穿過的衣服;她又拿出來一隻白色的羽絨服上的帽子,她說這是老四棉衣上的。老四笑著說,我的老天,居然還保存著。姨娘如數家珍地念叨著,她舍不得丟掉。我望著紙箱裏亂七八糟的垃圾,老鼠在裏麵壘窩呢,姨娘又拿出來了一件藏青色的棉衣,她說這還能穿,以後放羊了就穿著蹭土。我在心裏笑著說,誰還迴來放羊啊!老二又來催促姨娘了。老婆把紙箱子拿起來,把裏麵的垃圾抖了抖,塵土和黴味四處彌漫開來。我笑著說,都能填炕了,誰還穿這些,衣服多得跟啥一樣。姨娘說,暫時放著去,以後再說。姨娘將倉庫的門關好了,她拍打著身上的塵土。老婆跟老四在小房裏裝麵。姨娘說她還有點鐵要裝上,我說在哪裏?她說在外頭的窯窯裏。姨娘問老二,你拉不拉?她又說,你的新車,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得問好了再裝。老二說,不拉。姨娘說,就一點點,不多。她找了一條尼龍袋子,我們向門外走去。鐵不多,也不是好鐵,是兩隻鐵鍋,一個鋁壺,還有一點鏽蝕的鋼筋頭子。


    總算是收拾得差不多了,我背著半袋子麵,提了一袋東西;老四提著一袋東西,閨女跟著老四,我們前麵走出來了。我們走的捷徑,有道埂子比較高,老四拉扯著閨女,我把老四提的東西都提上先下去了。我們在溝畔的路上等姨娘她們,我來到溝沿邊,溝裏有人在放羊。閨女也跑了來,我說你看咩咩。她說哪裏有咩咩?她看見了,她興奮地叫著說咩咩。溝很深,我抱住閨女問她聽話不聽話?她說不聽話。我把她抱在溝沿邊,她望了一眼下麵,嚇得哇哇直叫喚,她邊往我懷裏掙紮邊說我聽話呢!老四笑著說,你到底聽話不聽話?閨女說聽話呢!


    姨娘她們走了來,我們一搭往車跟前走,裝好了車,她們說讓我開車把閨女拉上前頭走。我們都怕把老二的新車累壞,我也心疼這車,畢竟還沒有出磨合期,這樣陡峭的路況,確實累車。我啟動了車輛,我打開手機看到有兩個未接電話。我打通其中一個,是個女人,聊來聊去原來是保險公司的。她也真有趣,剛給我打電話又不知道我是誰,要不是我亮明身份,問她是不是保險公司的,她估計跟我能聊半天。她的聲音還挺溫柔的,隻是辦事效率真的不高。閨女在車上帶著哭腔問我媽媽去哪裏了?我因為在打電話就沒有理她,她就哭了,越哭越兇了,我隻好盡快結束了話題。女人說,讓我們明天過來簽協議。我掛了電話,我說你哭什麽?閨女哭著說,我要媽媽。我說你媽媽前麵走著呢,咱們很快就能追上的。她說,我要下車去找媽媽。我說,爸爸開車很快的,你別哭了,馬上就追上了。閨女吸著鼻涕側頭望著後麵。這孩子真是可憐,我知道她之所以跟她媽媽跟得緊,是怕老婆偷著丟下她去xj。我擦了擦她的眼淚,我說,我們很快就會追上的,別哭了昂,不是有爸爸嘛,爸爸又不是壞蛋。


    我將車倒順,然後慢慢開上去,我還真擔心上不去,這路也是夠陡的。不過這車沒有讓我失望,穩穩妥妥地前行,稍微給點油它就直往前躥,沒有一會兒就追上她們了。她們說到平處了等她們。我笑著說辛苦車主了。老二笑著說,你們父女兩個先上。閨女趴在車窗望她媽媽,她說,媽媽你也上來呀。老婆笑著說,你二姨的車拉不動,你跟爸爸先上,到平路上了等媽媽。閨女說不行。老婆說,媽媽走得很快的,很快就會追上你的。老二笑著對老婆說,要不你坐上吧。老婆說,我不坐,這麽陡的路,上去了一搭坐。車很快甩掉了她們,閨女又在車裏鬧騰了一會。


    “你把你二姨的車別弄髒了。”我說。


    “我要媽媽!”閨女說,她虎著臉,臉蛋上淚跡斑斑。


    “我揍你行不行!你是欠揍知道不!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這麽好的車,你不好好坐著,事情多得很你!再說了,這是你二姨的車,我把你媽拉上,讓你奶奶、你二姨,還有你四姨她們後麵走上,你良心能過得去嗎!”我繼續教訓她。


    她努著嘴說:“我就要媽媽!”


    我把車開到不那麽陡的地方停住了,我去了旁邊的梯田裏上廁所,梯田地很軟,一腳一個坑,陷得很深。閨女在車上喊著叫媽媽,她叫了一會,打開了車門下來了,等我上廁所迴來,她已經沿著路找她媽去了。我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田野的照片,太陽在遠遠的山頭要落下去了,太陽落山的時候變得好大好圓。我重新來到車跟前,打開了引擎蓋,查看這台車的發動機部分,我看了看機油、防凍液、刹車油,又檢查了輪胎螺母。


    她們終於來了,我給老二又講了一遍平常注意查看保養的地方。我們坐上車,到了硬化路的時候我深踩了油門,車立馬就抖擻精神,像一匹活力四射的駿馬在奔馳。我看了看裏程表,等到了城裏,就能突破五百公裏了。此刻天也已經見黑了,我也開得很快,我盡量將車的性能發揮到正常水平。


    迴到城裏,我們一家就在金榮花苑旁邊下車了,老二開著車送姨娘和老四去西水灣了,我也是考慮到老二急著要迴家給娃娃喂奶,就沒有叫姨娘和老四她們到家裏坐一會兒,直到下了車,我覺得實在有失禮貌。我從褲兜裏摸手機,卻發現老二的車鑰匙也在褲兜裏,我趕緊讓老婆給老四打電話讓等會,老二應該開不多遠,我趕緊追了過去。我跑得又急又快,褲帶扣子時不時就開了,我邊跑邊係褲帶,很多人都看我,我想自己肯定很邋遢。


    老二把車停在了十字路口左側的一家石鍋魚火鍋店旁邊,我把鑰匙給了她,她說,我剛才好像闖紅燈了。我問怎麽迴事?她說,我聽老四接電話,分心了。我說我害怕你分心才讓打給老四的。我望了望十字路口的監控攝像頭,說,估計這兒不拍,你不要擔心,我再給你看看,你慢點開,千萬注意安全,不要分心,完了我給你發微信。


    老二開車走了,我來到十字路口觀察了一會,剛好她行駛的路線沒有安裝攝像頭,估計沒有拍到,再說她估計闖的是黃燈。但不論闖的是什麽顏色的燈,她終究是分心了,這是開車大忌,幸虧沒出什麽事。


    我迴頭向家裏走去,走到十字路口的時候碰見了老婆和閨女。我悄悄跟著她們,閨女發現我了,她迴頭隻是望著我,那眼神就仿佛看到了一個壞蛋。


    2021年5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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