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紛紛揚揚地飄著雪,我望著雪,想著今天殺豬的事估計懸了。三娘說,讓我來了將三爸也帶上,我給三爸也通了電話,說是去。


    九點鍾,我給三爸打電話,準備出發,三爸說,雪下這麽大,他不想去了,還說讓我看情況,路滑就別去了。我給何國慶打電話,問他今天殺不殺,他說殺,好不容易排到的日子,錯過了又得等好幾天才能輪上。沒辦法,我得想辦法去。何國慶讓我問鞏鵬來不來,我打電話過去,他說娃娃今天沒人看,去不了。最後想到了席強。


    席強提著包裹來了,他說好久都沒吃過新鮮豬肉了,今天美美解個饞。十點鍾多時,雪依然在下,馬路上已經堆了厚厚一層了。我們在金榮花苑的巷子裏取了車,直奔何國慶家。


    一路上我開得很小心,也走得慢,我邊開邊給席強講雪地駕駛的經驗,他聽得還蠻認真。他說他技術不好,需要好好鍛煉。他確實技術不好,前兩年還把自己的車開翻了一次,小轎車差點報廢,幸好人沒事,當時車上拉著他爸,他媳婦,他的兩個兒子。現在想想都讓人冒冷汗。他是半夜開車,太累了,迷糊了。


    田野一片寂靜,白的耀眼,白的奪目;山路十八彎,峰迴路轉。總之,我喜歡山,感覺山給人安全感。


    一路上平安無事,有些車綁著防滑鏈,跑起來跟坦克似的。到岔路口,通往何國慶家的陡坡水泥路上,車行至半坡時車輪開始打滑,死活不走了。我踩住刹車,四處觀察。席強說,向後倒車,到了平路就綁防滑鏈。當時不倒車估計是最正確的,結果聽了席強的話,將我多年的行車經驗拋之後腦了。我剛開始倒車,車就失控了,車在陡坡溜了足足十幾米,一邊是山崖,一邊是水渠,我一會兒踩刹車,一會兒鬆刹車,方向盤不停地左右旋轉,試圖矯正車輛側滑的軌跡。當時我也沒怎麽害怕,想著如何挽救,席強倒是嚇了,他說這下完了。車突然停住了,我拉好手刹,趕緊下車查看情況。車尾距離一根指路牌樁子也就一指寬,右後輪蹭在一塊凸起的草皮上,就是這塊草皮拯救了我們,輪胎距離水渠隻有半指寬。媽呀,可謂千鈞一發啊!


    我跟席強點了煙蹲在路邊抽著,心有餘悸。


    “剛才就不該倒車,太嚇人了。”我說。


    席強說:“我也沒想到會這樣滑。”


    我說:“你不說,我也不會倒,看來人容易被別人的意見左右。”


    席強那張肥臉笑成一堆:“幸虧你技術好,不然今天完蛋了。”


    我說:“技術好有個屁用,你沒見當時車已失控了,這次隻能說幸運。”


    這裏地勢高,視線寬闊,一束一束的陽光從雲層間落下來,照在白雪覆蓋的山野上,一片明光閃閃。冷風吹來,吹走了卷煙冒出的白煙,也吹走了驚嚇,我站起來,打開後備箱,找出鏈子,席強則折了一把毛刺條兒,順著陡坡,勾著腰,左一下右一下地開始掃雪。他掃得快,沒一會就掃遠了,我大喊著說,再掃五六米就差不多了,他沒聽見,肥肥的小身板繼續蠕動著。我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留作紀念。何國濤打電話問我們到哪裏了,怎麽還不見影子。我說:“在你家分路口的坡上打滑,上不去,差點出事了。”


    何國濤說:“忘了給你說了,從老路上過來,水泥路太滑了,沒事兒吧?帶鏈子了沒有,要不要幫忙?”


    我說:“沒事,我跟席強兩個正在綁鏈子,馬上就好。”


    掛了電話,我躺在冰冷的路麵綁鏈子,天氣冷,不好綁。我站起來喊席強來幫忙,他還在掃雪,估計一心一意掃雪,忘了今天是來殺豬的。我跳著蹦子大喊,別掃了,快迴來,這條路不走了,要繞道,趕緊來上鏈子。他聽見了,折了迴來,他抽著煙,肩上扛著毛刺條兒,邁著八字步,邊走邊笑說:“現在你撒展衝,我掃到山頂了!”


    我說:“我喊你,你聽不見,這條路不走了,咱們繞道,你力氣多得很。”


    他瞪著眼說:“繞路啊?”


    我說:“快來幫忙。”


    他吐掉了煙頭,唿哧唿哧走了來,不一會兒,鏈子綁好了,我們小心翼翼在陡坡掉了頭,他前前後後跑來跑去指手劃腳地給我指揮,也多虧了防滑鏈,不然別想動彈半點。


    我們向後山開去,我望著前麵不遠處席強曾經出過事故的那段路感慨。那天很晚了,淩晨一點多吧,是弟打的電話,他說席強的車出事了,讓我去幫忙。弟說,何國慶的電話打不通,不然他近些。我問怎麽迴事,弟說車翻了,關鍵有小孩,這麽冷的天,讓我趕緊去。聽說江湖救急,我也沒耽擱,胡亂穿了衣服,開車趕往現場。天很黑。等我到達現場,我看到席強杵在白色的轎車旁,他爸嘴裏叼著煙,乘著車燈,可以看到白色的煙霧夾雜著唿出的口氣,消隱於黑暗中。車在牆根處,並不是想象中的傾翻,我長籲了一口氣。我停下車,席強迎過來,臉色蒼白。我繞著車看了一圈,事故很嚴重,前保險杠碎了,車頂變形了,前擋風玻璃破了,水箱也破了,水撒了一地。席強說,當時車速很快,撞上牆後翻了,又翻了一下,車就跟沒翻時一樣停住了。我吃驚地望著他,並安慰他,沒事,輕處過了,要知道旁邊可是山坡陡溜屲呀!


    車輛已經無法行駛了,右前輪直接被防撞梁拤死了,席強說,前擋風玻璃是他爸的頭給撞破的。那得多硬一個腦袋啊。他說他爸沒係安全帶。他還說,當時他慌了,他記得踩刹車了,可是車速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我問他怎麽開那麽快?他苦著臉說:“我也不知道,當時心上想著事,也或許睡著了,總之曉不得怎麽迴事,等意識到該踩刹車了,車已經不聽使喚了。”


    那晚我將他們一家人送迴了鄉下的家裏,然後我乘夜返迴。車是第二天叫的救援車拉迴修理廠的。


    土路也不好走,水渠一道連著一道,車直甩屁股,要不是綁了鏈子,根本不能走。


    趕到三娘家時已近中午了,人很多,聚一起搓麻將、打牌,不像殺豬的,倒像辦喜事一樣熱鬧。我也不生分,因為常走動,跟在自家一樣,我自個兒倒了一杯水,吃了一點饃饃,跟一個姨娘說了會兒話。這個姨娘我老是搞錯輩分,有時叫姐姐,有時叫姨娘,後來索性見了麵不知道如何稱唿,隻好嘿嘿一笑,算是打了招唿。今天我特意詢問了一番,我想搞清楚,免得時常尷尬。


    “我該叫你姨娘還是姐姐?”


    “叫姨娘,我跟你媽是親堂姊妹。”


    “我怎麽記得我媽說叫你姐姐。”


    “估計你聽錯了。”


    “姨娘,要麽是我聽錯了,要麽是我媽說錯了。你可千萬別見怪。”


    過了半小時吧,聽見廚房喊著水開了,可上房裏的人玩得正嗨,哪能分神?也不知道是誰大喊了一聲,說趕緊拉豬了,兩頭哩,不是開玩笑的,等殺完了再耍也不遲。我也立馬調整心態,準備上陣。殺豬的場麵也夠震撼的,畢竟豬兄不會心甘情願地將鮮肉輕易交給人類的。


    雪已經停了,偶爾飄幾朵晃悠悠的雪花。我站在院牆邊望著,遠山沉寂,山腳下的幾戶院落顯得那麽寂寞,門前長著荒草。此時,唯有三娘家最熱鬧了吧。耳邊已經響起豬不安的哼哼唧唧的聲音,估計豬兄已經預感到了什麽,畢竟是活生生的生靈麽,怎能沒有一點靈氣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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