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是我第一次來,記得以前路過。對這座古都名城多少帶點兒期望,雖說我將去的地方是個偏僻的工地,說到底還是這座城的一部分。


    坐高鐵兩個半小時就可抵達,沿途風景跟一條逐漸變換顏色的綢緞,有種穿越的感覺。定西冷得人張不開嘴,走的時候還飄著雪,而呈現在我眼前的這座城市卻是一片青綠,地裏的莊稼和未收獲的蔬菜整整齊齊地排列在廣闊的田野中,惹人憐愛。我跟何國慶感歎,真是別樣一方水土啊!這裏的人不富都說不過去,占盡了天時地利。


    不過氣候確實也涼了,假如非得用個熟悉的季節來描述,隻能說這裏剛剛進入秋天。高大的灌木樹叢可以看到,樹葉被徐徐吹來的北風染上了一層縹緲的黃。


    中國的鄉村發展是可圈可點的,一路行來,到處都是整齊劃一的居民點,這裏的居民點與我們那地方又是一番不同,蓬勃繁榮。定西地理複雜,居住條件也複雜,這幾年也搞居民點,不過入住率不高,大多數人要了居民點,生活卻依舊在老莊上,方便耕種。再者,山高路陡,大多數梯田,現代化機械進不去,養牲口在居民點就不是很現實。還有,有的地方,要了居民點,老地方將會被拆除,群眾舍不得,有的人甚至寧可退了居民點,也要保留老莊子,鬧得人心惶惶的。


    西安地勢平緩,一馬平川,田壟一畝畝排列整齊,交通便捷;居名點集中起來,優勢也就出來了,一來方便管理,二來群眾集中了,很多現代化服務就能跟進,據我觀察,很多居民點就跟規模頗大的鎮子一樣。


    區位優勢,人家發展能不快麽!何國慶指著窗外青綠的田野說。不過人集中了,人多嘴雜,事兒也就多,他又感慨。我說有啥事多的,人多住一起熱鬧麽。


    很快這種因陌生的旅途帶給我們的激動被饑餓所瓦解,我們開始討論下車後吃什麽,本來不太餓,想著想著就越來越餓。早上著急收拾行李,又沒有胃口,就沒吃多少東西。何國慶也一樣,大清早跑了那麽多路,一波三折的,餓是必然的。他說水米未進,本來想吃碗牛肉麵的,可時間太倉促了。說起牛肉麵,我就有點饞了,不知道西安的牛肉麵怎麽樣。


    何國慶包裏揣著大量現金,是今早上從信用卡套的現,他說要用點錢,今天趕路太急,沒有來得及存,現在帶在身上,有諸多不便。我說下了車找銀行,這麽大城市哪裏沒個銀行。


    我們老板還在催,似乎我倆能決定他一天的成敗。我實在有點惱火,千裏迢迢的,我又不是火車駕駛員,即使是駕駛員,那火車的速度也不是我能說了就算的。我接了電話,我說快到了,他就給我們安排路線,怎樣坐地鐵,怎樣打出租車,我隻是“嗯嗯”答應,腦海裏卻想著怎麽好好吃一頓飽飯。


    到達車站後,我們先去找飯館,走了很遠的路,就是找不見一家飯館,銀行就更別提了。城市總是在我們的視線裏,望著不遠,就是走不到。這時候,我們發現這車站實在規模不小。天色灰蒙蒙的,潮濕陰冷的空氣在人群中彌漫。我們兩個相顧茫然,不知如何是好。我說,要不坐地鐵,直接到老板那兒,到時候再看情況。何國慶說,就怕那邊更偏僻,錢沒法存,飯沒處吃。我們討論了一會,拿不定主意。餓意最終征服了我們,我們打開手機導航,搜索附近有沒有飯店,結果距離我們最近的飯店和銀行,都要三公裏多呢。走是走不動了,打車吧,又死活擋不住。媽了個巴子的,一點兒也不順心,我們跟吃了敗仗的傷兵一樣胡轉了兩趟,隻好打定主意先坐地鐵到老板說的魚化寨了再說。我們折迴地鐵站時,忽然路過了一家家小吃店,人很多,都排著隊的等著吃呢!唉,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們一定是餓糊塗了,沒想到地鐵裏也有吃的喝的。我們走進一家主營肉夾饃的店裏,本抱著填飽肚子再走的,進去一瞧隻能改變主意,先墊墊肚子再說吧。我看了一眼價格公示欄,那價位都超出市場價兩倍了,真要吃飽,錢撐不住。我們吃著一張薄餅夾著一點肉沫的“飯食”,嘴幹巴巴地嚼了嚼,就往下咽。心裏實在難受,飄零他鄉,滄桑感油然而生。


    地鐵裏烏泱烏泱都是人,跟洪水猛獸似的。我真正體會到什麽叫人海茫茫。我無法想得通,這麽多人擠地鐵,都往哪裏湧呢?


    中國人口多,那不是吹的,真是多。擠在地鐵中,我們大眼瞪小眼,心累,腿疼,腳疼,恨不能趕緊折迴家好好睡一覺。現在我特別懷念定西,多可愛多安靜多舒緩的一座小城市,小是小點,可愜意多了,才像個生活的地方。


    地鐵速度很快的,人一波一波的,下去的,上來的,不時變換著臉孔,唯一不變的就是擁擠。


    好不容易換了兩條路線,擠出地鐵,我們來到了魚化寨。我感歎實在不容易,要不是上過幾天學,就甭想從地鐵站擠出來。我們在道牙子透了透氣,然後準備打車去牛角村。老板說沒有出租車了就坐黑車。


    很快就有個黑小夥問我們去哪,我說魚化寨,他說走吧,商量了價錢,就坐上車了。走到半路,何國慶讓黑小夥找個銀行,他去取點錢。黑小夥業務嫻熟,服務態度很好。


    一路上可見拆遷的村莊,一條條寬闊的公路和圍起來的土地,不得不說,西鹹新區的發展是國家級的,放眼望去,基本格局已初現端倪。灑水車上上下下不停工作,環衛工人到處都是,科技新城,綠色新城,生態新城之標語,隨處可見。


    幾經波折我們才找到地方,跟我預想的一樣,是個工地都偏僻。到達後沒顧上緩口氣,老板叫我跟他出去跑業務,我們先去西鹹管委會溜達了一趟,結果人家說去找上一級部門,我們又快馬加鞭跑過去,結果已到了下班時間,啥事沒辦,隻好折迴工地。何國慶幫老趙幾個卸車,還有一車就完了,等忙完時接近九點,我已經饑腸轆轆了。聽老板的口氣,他意氣風發,準備在西安大幹一場。老板請我們吃了一頓,有湯有肉,漲得人肚子疼了一夜,起碼比餓著強。


    飯畢,已經累成狗了,隻想睡覺。老板帶我們找賓館,看了兩家,頭一家便宜是便宜,可是牆上物跡斑斑,我仔細查看了,又像男人的液體,又像女人的液體,老板就說趕緊走,嫖客婊子窩,別弄髒了甘肅人的臉。老板選了一家貴的,環境就好多了,有浴室。住定後,我美美地洗了個澡,又聽老板吹了一會牛,我跟何國慶都累了,趕了一天路,需要時間恢複。


    躺下後,想閨女,想她可愛的模樣,沒心沒肺的笑;也想老婆,想她的粗暴,想她的溫柔。閨女喊爸爸喊得太可愛了,發音咬字,咯嘣咯嘣很脆,像吃豆子。


    時光真是個奇怪的東西,一晃啥都變了,沒變的是我還在開塔吊。我不認為我是個老成持重的青年人,我還覺得自己是個孩子呢!老婆時常罵我不負責任,估計我還沒認識到自己該擔負的責任,一味想著自己的前途。一個對未來還抱有某種幻想的人是天真的,而這種天真在現實生活中就顯得可笑了。


    唉,總算是要分開一段時間了,今年跟老婆在體育公園工地幹了幾個月,鬧了很多矛盾,提離婚不知道提了多少次。貧賤夫妻百事哀,我是深有體會啊!


    不敢想,不敢深想,人一輩子活著,真的不容易。如今客行他鄉,寂寞,孤獨,恐懼,更顯得生活不易,幾近絕望的感覺。


    天亮後,我們分工辦事,途中遇到了一個開黑車的老頭,姓薛,之後跟老頭建立了長久的合作關係,他成了老板的專職司機。我繼續跟著老板到處跑,給塔吊辦資料。我們外省的設備到當地需要複雜的手續,我們東奔西跑,總算摸清了門路。外地的資料本地不認可,需要辦理本地資質,可老板就不信這個邪,非要戧。老板將資料交給項目部簽字,然後等待消息,我有種預感,這事絕對辦不成。


    一天很快就結束了。老板給我們在工地上解決了吃飯住宿問題,他讓老頭開車帶我們去外麵買了三床鋪蓋,碗筷,洗臉盆,洗腳盆。早知道老板會解決鋪蓋問題,我跟何國慶也就不帶了,帶鋪蓋卷遠行,真是苦不堪言。


    我跟老板一連跑了四天,資料的事就此擱淺。項目總監也很刁,就是躲著不簽字,不簽字就不讓裝塔吊。我建議老板該“出血”了,老板罵罵咧咧的,他說,寧可給狗也不給這些雜孫!


    工地很偏僻,出行不便,購物也不便,要找個正兒八經的商店要步行兩公裏,時常走得人腳疼。小黃車倒是滿地都是,但是要交押金,我總感覺有種被騙的感覺。那天實在忍不住掃了一輛車,死活不開鎖,說是要充值,充了值,又說先交押金,押金交了,還是不開鎖,我趕緊退押金,結果被告知,需要排隊等候,我看了看數據,估計一個月也退不下來。我恨死自己了,早知道可能被騙,現在好了,119元押金,估計得打水漂了。我想維權,又不知道從何處維權,問了客服,人家讓我耐心等待,打客服電話,死活打不通,上百度一搜,媽呀,到處都是押金退不了,被騙了,是個坑之類的帖子。


    雖然是大城市,然而小黃車的管理確實不到位。我所在的工地到處可見斜擰八拐的小黃車,一輛比一輛髒,有些被拆了鎖子,換成了私人買的鎖具,成了私家車;有的鎖子倒是開著,可沒有座兒,可看不可騎;草叢裏,水渠裏,牆旮旯,到處可見鏽跡斑斑的小黃車,眼看著成了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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