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妤童未曾說話,繆靳自也不會開口,隻淡淡凝著她肅然的小臉好整以暇,對下方哭天喊地的求饒聲充耳不聞。


    花園裏幽香撲鼻,舒適宜人,可對暴露在艷陽下,跪在鋪著一粒粒石子小路上的郭三來說,無異於正歷經酷刑。


    若早知她的身份如此非同小可,他當日定不會動了歪心打她的主意。想到他那晚帶著新巴結上的貴客來到他常用於招待此類貴客的小院時,一進門便被冰冷無情的黑衣人反製在地的情景,和這幾日被餓著肚子關在暗房裏暗無見天日的日子,便無時無刻不在後悔煎熬中度過。


    他不是沒巴著那位貴客的大腿來嚇唬這些一看就是手染血腥,如同死士一樣的不知名黑衣人。可誰想這些人竟是連堂堂一城知州的名頭都不放在眼裏。他在最初的氣急敗壞後很快就意識到這些人不好惹,能夠養出這麽多手下,要麽是家世顯赫,要麽就是有恃無恐,至少是要比堂堂知州要大的底氣。可無論哪一種都不是他得罪的起的。


    可他萬萬沒想到抓了自己的人竟然是王爺!在這北疆,能夠被稱之為王爺的人除了北疆王,還能有誰?!


    怪不得這些人連那知州都不看在眼裏,在北疆王麵前,怕就是皇上親臨他們都不會怕!悔,此刻他悔得腸子都青了!他竟然得罪了北疆王的女人,還差點--想到這裏明明炙烤的熱汗直流,他的身體卻寒冷徹骨。


    他甚至連敢抬頭看一眼都不敢,本就跪趴在地的身體更是恨不得低到塵埃裏。所以此刻別說是讓他磕頭道歉,便是真的以奴僕來做羞辱,隻要她能夠解氣,能饒他一命,就是真的當了她的奴才他也願意!


    紀妤童作為後世人從未被人磕頭下跪過,可此刻她卻無一絲良心難安。若果真讓他成功了,那自己會遭遇什麽,此後又會否被他輾轉送至其他人摧殘折磨,乃毫無懸念之事。


    且若非他之故,她焉能處在現下這般不得脫身的困境?


    她此刻還能穩穩坐著,已是極力克製情緒的結果。他的行徑,比之人販子,□□犯亦不差到哪裏去。且看他手法老道,那宅子與宅中奴僕皆隱蔽異常,怕是已被他禍害的無辜少女不知凡幾。


    饒恕他,簡直是異想天開!


    如此想罷,臉上的神色便越加冷厲,眸中的神色亦冷若冰霜。


    「誤認了人?那你將我認做了何人?亦或是旁的無權無勢的女子你便能肆意坑害?」


    可笑,那日在那車上他說的分明,她亦聽得清楚,他們之間根本便無仇無怨,不過是他識破了自己女子身份,又聽得自己乃外地之人便起了壞心想以自己做禮供他人褻玩,以此為自己謀得好處!如此大膽,如此歹毒可見此類勾當他不曾少做。如今他幡然改口不外乎是因聽得靳一喊了王爺才嚇得矢口否認。


    滔天怒火在胸中翻騰燒得她眼眶發紅,不是氣他的不承認,而是痛恨這時代之於女子的殘酷。或者是根本不將女子當做人看,不過是當做可任意買賣任意送往的禮物,且還算不得犯法!


    若當日出事的是其他女子,便是事後得救亦或被拋棄,被世人得知亦不會受到丁點包容,受到的隻會是可比寒霜利劍的口誅筆伐。


    所以,生在封建社會的女子何其悲哀,明明是受害者,可若施暴者不放人,便無人會覺得女子不幸。這時代,這社會,沒有根基,沒有家世身份的女子出了事根本毫無生路!便是那些高門貴女又如何,不過亦是被家族送往可以帶來更多利益的人身邊,與眾多女子共侍一夫,邀寵乞憐。


    她知道便是在後世,這種豪門聯姻摻雜著利益,養小三二奶,甚至私生子的婚姻亦是常態。可那些女子的心,思想,思維,眼界,卻是自由的,她們甚至可以自己選擇要或不要,可以去爭取。


    起碼在那裏,女子是被認可的,女子是擁有社會地位的,可以選擇自己想要擁有哪種人生,可以在受到傷害後為自己討得說法。盡管也會有人思想封建以女子為原罪,可會有更多數的人會為了受害者發聲,亦有法律會主持公道!


    她從未像此刻那樣強烈的想要迴到那個可以實現她的價值,可以被人認可尊重她身份的時代。雖在這裏她大夫的身份也被認可,可背後指指點點她一女子行醫與外男肌膚接觸不清白,無人要,不安於室的流言蜚語亦從未停止。


    她可以無視那些流言,可以堅持自己,可人是群居動物,始終是要融入社會與人交流相處。這兩年她雖也算得上怡然自得,可她知道支撐她能堅持下去的,不過是因她存著自己早晚有一日能夠迴去的心思。可若她註定此生都要留在這裏,那她還能保持那份恬靜的心思,還能忍得住幾十年無人可說知心話,身邊隻有一隻狗陪伴的孤單日子嗎?


    皇權至上,男尊女卑的時代,那樣的根深蒂固,那樣的龐然大物,非時代變遷,全民覺醒而不可逆。


    她窮有後世幾百上千年的知識傳承和新思想,可卻無法以一人之力與整個社會抗衡,甚至於無法以一無任何根基的女子身份去向這男權至上的時代的抗衡。


    甚至於她的思想都是不能容於世的,一旦她流露出些許觸及到男權權益的言語出來,怕是那些滿口禮義廉恥的文人墨客,乃至於被三從四德女德女戒全身心腐蝕透徹的百姓都會對她惡語相向。


    她若不能迴去,想要在這時代生活下去,便隻有兩條路。一是被這社會同化,拋去她二十多年受到的高等教育和思想向這男權社會屈服。一是被這世俗和她不願拋下的過去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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