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兒,躲開。”


    老婦此時聲嘶力竭,直接衝到了黎朝身前,隻是瞬間,周瑤就被饕餮吞入口中。


    最後那一眼,許是不甘,許是愧疚,老嫗的眼邊留下了最後一滴清淚。


    這麽多年的相處。


    很多時候周瑤都是懷著別樣的心思。


    可有時,因為對閨中密友的愧疚,周瑤也會對黎朝好上一些。


    在黎朝所感受到為數不多的溫暖之中,有部分,確實是由周瑤給予的。


    而周瑤,可能也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之中,慢慢的也將黎朝當成了自己的孩子,雖然隻有刹那……


    “娘!”


    邵陽大喊。


    黎朝看著這一幕,渾身冰冷。


    他握著弓箭的手在隱隱泛起青筋。


    “真是惡心。”


    “明明之前害我娘親,壞事做盡,害我痛苦半生,最後卻偏要在我麵前上演著一幕,是想讓我覺得愧疚?是想讓我原諒你們母子,不可能的,周瑤,你和邵陽,永遠都是我最為痛恨的人,你們死不足惜,我娘親死在你們手裏,你們死在兇獸饕餮的口下,也算得上是便宜你們了。”


    黎朝神色冰冷。


    老嫗的死,隻是帶給他片刻的視覺衝擊。


    或許有一瞬間他有些悲傷,可這也不足以抵消他對周瑤母子的恨意。


    重傷的邵陽看著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般不停往下掉,他心中悲慟不已。


    其實他無數次懷念普通百姓的生活,他也想不通,明明他的娘親從始至終都活著,可自己卻不能叫她娘親,明明他的娘親很愛很愛他,可他確實在這麽多年來沒有感受到什麽是母愛,如今知道母親為自己做了這麽多,強取豪奪,無惡不作,可他不覺得感動,隻覺得內心十分悲涼。


    就在方才。


    他娘親還為了黎朝,上前為其擋下饕餮一擊的時候,邵陽更是覺得自己的存在就是一個笑話。


    “靈魂曾被獻祭過的血肉,果然幹柴難吃。”


    不過一刻。


    饕餮便將老嫗周瑤吐了出來。


    周瑤已死。


    可到底是保了一個全屍。


    邵陽連忙上前將周瑤拖到身後,此過程,他的雙手都在顫抖。


    在饕餮再次攻來的時候,邵陽與黎朝一同出手,他們二人竟然配合得格外默契,也是……過去了幾十年裏,在他們未鬧翻之前,他們一直是彼此的陪練。


    此時兩人都懷了必死的心。


    每一次出手都用盡全力。


    力竭。


    渾身戰栗。


    他們此時都已然直不起身。


    因為靈力枯竭,此時他們二人都已經七竅流血,命不久矣之際,被激怒的饕餮再次席卷而來,直奔二人而去。


    兩人祭起弓箭。


    神弓卻在此時崩斷。


    “天要亡吾!”


    兩人此時迴眸,看到對方,竟然同時一笑,他們斷然沒有想到,到最後陪著彼此血戰到底的人,竟然會是他們恨了數年的死對頭。


    生死之際。


    兩人同時閉眼。


    卻在最後一瞬。


    被一股極為強大的靈力直接推開,他們身子暴退數米的時候,匆匆睜開,皆從對方眸中看到了驚詫之色,而後,一道絢麗的火紅色身影直接截斷了饕餮的攻擊。


    一美人踏月而來。


    她一身紅衣,美得妖嬈。


    尤其是那一張絕世容顏,讓人驚歎駐足。


    黎朝也是一驚。


    他頓足。


    月姐姐……


    明若月先前從異度空間脫離的時候,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記憶似乎在受著淩遲撕咬,她憑著信念才重新迴到了此處,隻是因為異度空間中的年輪磋磨,使得她識海中的記憶也片刻之間受到了強烈擠壓,造成了暫時性的失憶。


    所以。


    她記得一切。


    卻唯獨將在第三界時的記憶忘卻。


    她一身紅衣出現在眾人身前的時候,晚音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與白澤混戰中的她與白澤同時收手,紛紛看向明若月的方向。


    “小蕪……”


    白澤輕聲喚明若月,語調帶著顯而易見的喜悅。


    “哥哥。”


    明若月飛至白澤身側。


    她垂首與晚音雙眸對上。


    不知為何,她眉頭輕蹙,明若月本能的覺得,她與麵前的小女娃應該是認識的。


    晚音此時也是抬頭看向明若月。


    這女子給她的感覺太過奇怪,可具體奇怪在哪裏,晚音又一下子說不上來。


    “你是神女凰蕪?”


    “你是魔界小公主晚音?”


    兩人都曾聽過對方的名諱,若是說起來,這還是她們第一次以不同身份的形式見麵。


    晚音皺起眉頭。


    她眉心處的彼岸花綻放得異常妖冶。


    從先前對方所出手造成的靈力波動來看,凰蕪的靈力修為應該在化神之下,一個還未飛升的修仙者,為什麽在她出現的時候……自己內心竟然會如此懼怕呢?


    明若月看著眼前的女娃。


    她身為神女,本該厭惡魔界這濫殺無辜的兇狠頭目的,可她見著這晚音,竟然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憐惜。


    “小蕪,你沒事吧?”


    “哥哥,你……”


    “我還好,雖然靈力恢複極慢,可他們想要如此簡單的將我斬殺於此處,也是癡人說夢。”


    經此一戰。


    可以說魔界與人界和神界將會徹底的站在對立麵。


    明若月看向晚音。


    晚音也一瞬不瞬的盯著她。


    此時黎朝和邵陽遠遠的看著這一幕。


    邵陽聲音極輕。


    可黎朝還是聽得真切。


    “這女子會靈術,且靈術修為不低,她莫非真的是……”


    黎朝閉嘴不語。


    可自從明若月踏月而來之時,他的目光便一直緊緊追隨著她,沒移動半分。


    是她。


    他知道來的人是神女娘娘。


    熟悉的靈術波動,黎朝記得再清楚不過了。


    他尋了月姐姐數十年啊,他原以為,在自己死之前,應該再也見不到她了,可是上天垂憐,他終究是圓了自己的一生遺憾了。


    黎朝曾在自己的心裏想過無數次。


    倘若再見到神女娘娘,他該如何上前,如何與她道歉,如何與她訴說著數年來的思念和不易。


    可再次相見。


    黎朝隻敢遠遠的看著明若月。


    看著她立於百獸之首的神獸白澤身側。


    他聽到了別人對他的稱唿——神女凰蕪。


    看吧,自己沒有猜錯,她果然是神女。


    月姐姐就是那清冷明月光輝之下不可觸摸的神女,再次相見,他滿身罪孽,一身鮮血,他不敢……也不配再站在月姐姐身邊。


    咫尺之距,卻像是隔著一整條銀河。


    伸手,再難觸摸。


    邵陽走至黎朝身側。


    “是她嗎?”


    邵陽的胸口處還在流血,可見先前黎朝那一箭的威力實在是不小,此時兩人還能站在一起說話,也確實是匪夷所思。


    可能是生死麵前,他們將所有都看淡了。


    不知真相之前。


    黎朝與邵陽,也確實是最好的兄弟。


    如今物是人非,臨死之際,兩人倒是也再沒有力氣再鬥個你死我活了。


    黎朝低下頭。


    “不是。”


    見到黎朝如此神情,邵陽便明白了大半。


    “還真是她?”


    黎朝不再說話。


    邵陽要上前,黎朝此時卑微的拉住了邵陽的衣襟,對著他搖了搖頭。


    “你不敢?”


    邵陽覺得好笑。


    “你尋了幾十年的人,如今就站在與你十幾米的地方,現在見到了真人,你竟然連和她打招唿的勇氣都沒有?”


    黎朝的手抖得厲害。


    不止是手。


    他全身都抖動得厲害。


    “黎朝,你不是這樣怯懦的人。”


    當然,黎朝雖然看起來儒雅有風度,可他無論做起什麽事來,下手都狠厲果斷,他以雷霆手段將南城治理得井井有條,讓無數強者對此處趨之若鶩,他靠的,可不僅僅是手段。


    邵陽從未見過黎朝害怕什麽人。


    黎朝是那種在生死麵前也是要抬頭挺胸,不退一步的人。


    可此時,他卻一直低著頭。


    不發一言。


    那模樣,就像一個做錯事害怕家長責怪而惶恐不安的三歲小孩。


    “我去幫你叫她,你等了她那麽久……”


    邵陽往前走。


    卻被黎朝死死拽住。


    “不要。”


    黎朝終於開了口,可他的聲音顫抖,整個人害怕得不能自已,就連那聲音,竟然都帶上了哭腔。


    邵陽整個人都被黎朝此舉震撼得頓在原地。


    “邵陽,求求你,不要……”


    黎朝無比驕傲,何時這般低聲下氣的求過人,更何況對方還是邵陽。


    “黎朝,你……”哭了?


    “邵陽,不要叫她,不要引起她的注意,我……”


    邵陽看向明若月的方向,此時明若月與晚音之間的氣氛詭異得可怕,她自然無心分神注意黎朝這邊的情況。


    “好。”


    更為強大的靈力從明若月與晚音所在的地方爆發而來。


    兩人的靈力交鋒,似乎在下一瞬就都要拚盡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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