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店裏人不多,和以前人山人海地排隊等餐的情況相比,現在顯得冷清許多。


    江若華剛落座不久,就看見王天明在門口東張西望,她連忙舉手示意,他一眼瞧見,便匆匆向她走來。


    他今天打扮得很精神,江若華心裏讚歎了一聲,隨即又想起了朱佳怡,頓時心情又低落了下去。不知怎的,她總是在一些時候想起這些不愉快的事。


    “朱佳怡已經結婚了。”她對自己說,竭力讓自己高興起來。


    王天明大步走到跟前,卻沒有就座,而是仔細端詳了她一番:“怎麽看起來有點不高興?”


    江若華趕緊掩飾道:“沒有。”說著,又趕快轉移話題,“看見大客戶來了,高興還來不及呢!看菜單,想吃什麽?”


    王天明便坐在對麵,伸手接過菜單,笑道:“這頓飯不容易吃啊,吃了還得買保險。壓力很大怎麽辦?”


    江若華咯咯笑了起來:“你放心吃,不買保險也可以。上次你送我去醫院,還沒謝謝你呐。”


    “這點小事還記掛著。”他翻了翻菜單,“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點了一個菜一個湯,便把菜單交還給江若華。江若華便又點了兩個菜,王天明看了一眼,說道:“兩個人吃不了那麽多。”便把湯劃掉了,點了兩杯飲料。


    江若華沒有阻止,以前請客為了麵子多點幾個菜沒關係,現在不比以前,講究按需分配,不能浪費糧食,有時候點完了菜,服務員還會過來提醒菜點多了。


    王天明看了看環境,說道:“這裏不錯啊,環境很好。”


    江若華笑了笑:“勝在清幽。”


    她想到王天明是見過大世麵的人,上海的五星級酒店、大飯店都見過,所以就特地選了一家環境清幽淡雅的小店,江州當地特色,菜式清淡,卻是家常口味。最重要的是,價格適中。


    她也是突然心血來潮想請客,一來是感謝他上次接送她,二來,她突然很想找個人聊聊,以前都是為了工作,卻很少和別人聊天談心。


    “靜雯呢?怎麽不一起帶過來?”江若華一麵倒茶,一麵沒話找話。


    王天明狡黠一笑:“你隻說請我吃飯,帶她來,不合適。”


    她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那她怎麽辦?晚上吃什麽?”


    “你還擔心她沒得吃?她在山上可比這裏自在。”


    江若華很好奇:“她現在不上課,都在幹嘛?”


    王天明臉色沉了下來。


    原來這段時間以來,王靖雯隻在莊園裏呆著,大部分時間打打電玩,有時候王天明催了又催,才去莊園裏幫忙做點事情。


    江若華見他臉色不對,便不再深究,隻聊些家常。


    這段時間以來,江若華會經常向王天明請教些問題,比如團隊管理以及人際關係等等,這些原本都是她不擅長的,王天明正好賦閑,莊園裏雖然事情不少,和以前的工作量比起來卻不算什麽,他遊刃有餘之際,也願意指點一二。


    王天明覺得江若華虛心好學,指點之後能看到她有所進益,也樂見其成。


    江若華近來讀了好些書,都是王天明推薦的關於管理和銷售的書籍,這些都是她以前想做,卻沒有時間和精力做的事。保險公司的培訓固然很多,但都是針對大多數人泛泛而談,江若華在實際操作中常常有使不上勁的感覺。有了王天明的指點後,她在銷售和管理上有了質的飛躍。她雖然謙虛地表示團隊能做強做大,都是因為運氣,實際上,這其中也有她的不少努力,這其中部分要歸功於王天明。因此這頓飯,包含的深意,遠比她表麵上說的多。


    不一會兒,服務員端著飯菜上桌,兩人便一邊吃一邊聊,氣氛十分融洽。王天明是個極好的談話對象,他既能認真傾聽,也能適時活躍氣氛,一頓飯吃得十分自在。


    江若華突然想到之前看過的一句話,如果和一個人相處十分舒服,要麽是因為兩人十分合適,要麽就是其中有一方在向下兼容。她不知道他們是屬於哪一種。


    吃完飯後,王天明送她到家門口。江若華下了車,叮囑一句小心開車,王天明會意地點點頭,便駕車離去。


    江若華看著他的車消失在夜幕中,不禁想起塗建明送她迴家時自己的心態,不禁笑了起來,原來喜歡和不喜歡的心境差別這麽大。


    晚上她喝了點酒,這會兒被冷風一吹,酒意越發上來,便覺得頭重腳輕,渾身酸軟,隻想找個地方坐下。小區大門入口處不遠就有個涼亭,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進涼亭,在石條凳上坐下來。


    涼亭旁邊圍著一圈灌木,隻在側麵留下一道口子讓人進出。坐在石條凳上,她可以透過灌木的空隙看到小區門口的景象,但外麵的人卻看不見她。江若華很喜歡這個地方,日常無事也會在這裏坐坐。


    她拿起手機給伊一打了電話,想問問她晚上要不要迴來。打了幾個電話,都被摁掉了。江若華心頭火起,心想這個孩子怎麽一出去就不把她的話當迴事,正要發信息過去問話,一抬頭,卻看到肖路那輛燒包的越野車正好停在門口。


    車門打開了,肖伊一從車上下來,肖路也打開車門,又提了一袋東西交給女兒,說了幾句話,肖伊一徑直走進小區,拐個彎,迴家去了。


    江若華正要站起來叫住女兒,卻聽見門口砰地一聲巨大的響聲,隨後就是肖路破口大罵的聲音,門口一陣喧鬧,她透過空隙仔細一瞧,正看到一輛白色suv把越野車的後部給撞癟了進去。


    她正納悶,卻看見林穎打開白色suv的車門下車,對著越野車又叫又罵,至於罵了什麽,江若華是一個字也沒聽清。倒是肖路怒氣衝衝地下車,一把把林穎推倒在地,半天爬不起來。


    江若華猛地想起肖路曾經揚言說要狠狠揍她一頓的過往,頓時血氣上湧,怒從心頭起,恨向膽邊生。她忽地從石條凳站起來,繞過灌木叢便向外衝去。


    林穎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兀自叫罵不止。在燈光下,她更顯得形銷骨立,幾乎瘦成了一把骨頭。肖路冷眼看了她一眼,轉身上車,揚長而去。


    林穎還站在路邊痛哭不已,江若華已走到門口,看見林穎那個樣子,又可憐又無助,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從包裏掏出一包紙巾遞過去。林穎並沒有看江若華,伸手接了,捂住臉哭個不止。


    門口原本還站著幾個人,這會兒漸漸散去,門崗亭裏的保安正同情地看著她,江若華覺得十分尷尬,便清了清喉嚨,說道:“要不要進去坐坐?”


    林穎聽到說話聲詫異地抬起頭,見到江若華簡直就像見了鬼一樣,轉身就走。江若華說道:“你別不好意思,我早就見怪不怪了。”


    林穎站住腳,迴轉身子,怔怔地看了她一會兒,又哭了起來。


    江若華歎了口氣,走近前去柔聲說道:“天怪冷的,你穿得這麽單薄,萬一生病了怎麽辦?再把病氣過給孩子,你們娘倆可要遭罪了。你到我家來喝杯熱茶再走。”


    也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激動,林穎整個人抖得像一片風中得落葉。江若華見狀,便解下圍巾,圍在她的脖子上,她這才哆哆嗦嗦地說:“我,我車上有件厚衣服,剛剛……剛下車急,沒來得及穿。”


    江若華聞言,便打開車門,果然有件羽絨服放在副駕駛位上。她伸長胳膊把衣服拿下來,披在林穎身上,又看了看她的車,說道:“你這車停的位置不對,趕快挪一下,免得堵住了通道。”說罷,伸手向林穎拿鑰匙,林穎沒有反駁,乖乖地把鑰匙交給她。


    停好車子,江若華便帶林穎上樓來。伊一早已迴家,聽到開門聲便從房間裏伸出頭來,一看是林穎,氣都不打一處來:“你來我家幹嘛?”


    江若華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伊一雖然氣惱,卻也不願理會。江若華讓林穎在沙發坐下,自己去衝了一泡茶來,放在林穎麵前。


    林穎這會兒已經平靜下來了,一邊擤著鼻涕,一邊環顧四周,說道:“你這裏很不錯,搞得很幹淨。我看你……離婚後過得更好了。”


    江若華笑了笑:“托你的福。”


    這句話是她的真實想法,並無惡意,但在林穎聽來,卻分外刺耳。她低下頭,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麽要離婚了。”


    江若華本來坐在茶幾旁的椅子上,聽到林穎這麽說,便起身坐在她身邊的沙發上,一隻手拍了拍林穎的肩膀,說道:“我大概都猜到了。”


    林穎抬起紅腫的雙眼,燈光下顯得分外憔悴。她仿佛被什麽東西吸幹了一樣,不斷地消瘦、皺縮起來。江若華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情形,雖然不漂亮,卻也神采飛揚,自信滿滿,典型的女精英,可現在的她看起來就像一個普通的中年婦女,滿臉寫滿哀怨與不忿,使得五官都扭曲起來。


    江若華迴想自己當初剛生完孩子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整個人憔悴得不像話,每天都活得極度壓抑、憋屈。她明白林穎的感受。


    林穎不是傻瓜,多年的工作經驗讓她非常清楚pua是什麽。隻是她不甘心罷了,既舍不得讓年幼的孩子成為單親家庭的孩子,又不願意讓別人看笑話,拿不起、放不下,極度糾結,所以極度難過。


    如果說一開始肖路還有所顧忌,公司做了幾個大單之後,就開始飄了,再加上林穎生完孩子,自覺已經拿捏住了她,開始倨傲起來,話裏話外透著不耐煩。


    隨著公司業務的擴大,肖路要求林穎辭去工作,在家帶娃,照顧王桂英。林穎不同意,肖路一個巴掌摔在她臉上,甩下一句話:“你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林穎也是個硬氣的,自己有收入幹嘛要看他臉色,大鬧了一場,便不再理他。沒多久律所業務量直線下滑,林穎急了,便讓父母看著孩子,自己馬上上班。


    誰知才上班一個星期,孩子就生病了,得了肺炎,肖路不但不幫忙,反而火上澆油,各種指責林穎自私,對孩子不負責任,林穎心疼孩子,也不與他計較,隻好放下工作專心照顧孩子。


    她心急如焚,眼看著律所業務急劇萎縮,自己卻因為要照顧孩子不能放手。她每天都生活在焦慮、抑鬱之中。王桂英長年癱瘓在床,起先還討好林穎,後來見她狀態急劇下滑,兒子的業務蒸蒸日上,自覺有了倚仗,便又抖了起來,日日在家找茬。


    林穎想搬出去,無奈肖路不肯,又指責她不孝,沒有照顧老人,還要把她拋棄。她每天都在爭吵,精神極度緊張。


    肖路起先準時準點迴家,林穎生完孩子以後,他以工作繁忙為由,美其名曰為了她和這個家庭奮鬥,迴家越來越晚,經常三更半夜才迴去,有時候甚至不迴家。為此林穎一夜一夜地睡不著,隻要打電話過去,他就是在工作,還曬出工作的照片,但要求他迴家,他卻總是理直氣壯地大發脾氣,說她不支持他的工作,還要拖後腿。


    林穎是律師,知道怎麽收集證據,卻始終找不到。她總是疑神疑鬼,精神高度緊張。晚上睡不好,白天沒精神,整個人都衰落下來。


    前段時間,王桂英因為長期臥床,引發心腦血管疾病,進了醫院,肖路又開始指責她沒有照顧好老人。林穎氣不過,說自己的母親自己照顧,肖路便大發雷霆,自己在外辛苦工作,卻找了個不顧家、不照顧老人的老婆,連孩子都照顧不好,要她有什麽用!兩人在醫院裏吵得不可開交。


    王桂英住院那段時間,肖路每天找茬,兩人經常因為一點小事爆發爭吵。隻要一爭吵,肖路就有理由甩手而去。王桂英那邊卻需要人,林穎待要不管,又怕眾人口舌,畢竟自己的工作還需要形象。


    長期下來,林穎備受折磨,心力交瘁。王桂英在醫院待了一個月,還是走了。肖路最近公司業務愈發繁忙,林穎一邊操持王桂英的後事,一邊卻發現肖路始終心不在焉。


    葬禮結束,林穎卻找到了肖路出軌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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