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有後手!”


    呂布目光一凜,喝道:“馬孟起,你敢和我交手麽?”


    馬超大笑:“喪家之犬,也敢狂言!?”


    說完,槍一挺便刺了上來。


    呂布雖然著怒,卻反駁不得,內心反倒陣陣懊悔。


    如果自己不曾響應王允,哪怕做不了皇甫奇,也用不著如今夜這般啊!


    見馬超長槍刺來,他隻能以畫戟招架。


    二人你來我往,在亂軍中鬥了十數迴合。


    呂布固然了得,但馬超又豈是短時間所能挫敗?


    高順打馬過來,與呂布聯手進攻馬超。


    呂布大怒:“我戰他一人,還要幫手嗎!?”


    “將軍!”高順苦勸:“此刻不是戀戰之時,還是先行突圍吧!”


    呂布一滯,隨後也隻能默認。


    聯手向馬超殺去,將其逼退,帶著部隊奪路而走。


    馬超也不去追,隻是攔其部眾亂殺。


    大批人馬,都被截留下來。


    隨呂布突圍而走者,不足千騎。


    城門內外,已成煉獄一般。


    呂布逃竄,雷簿身死,司馬防被擒,韓曦沒於亂軍之中。


    抵抗沒有持續多久,剩餘之眾紛紛下馬受降。


    而皇甫奇雖然下手酷烈,在河東大行屠殺之舉,但其人有一個特點——喜歡欺負有權有勢的人,對於底層反倒寬容。


    他下令停止殺戮。


    軍士們舍馬棄兵甲,靠著城牆抱頭蹲下。


    城內最大一處混亂,已然是被完全鎮壓。


    皇甫奇打馬尋到賈詡,問他北宮中事。


    “他撤了一段,但逃不了。”


    “去看看。”


    北宮,朔平門。


    城內激戰之時,王淩帶王允撤到此處。


    “大人,再走快些。”


    “從朔平門,走上西門,便可出雒陽了!”


    王淩焦急催促。


    然而,走到此處的王允卻停下不再前行。


    “你走吧。”


    “大人!?”


    王淩驚而不解。


    王允目光一淩,嗬斥道:“快走!你還年輕,能活則活吧!”


    “我……”


    “滾!”


    王允怒極,一巴掌扇在侄兒臉上:“待在這等死嗎?趕緊跑出去,給你父母傳信,王家還能多活幾口人!”


    王淩一怔,隨後灑淚而別:“您保重!”


    他帶著人離去。


    還有七八個人,依舊停留在王允身邊。


    王允神情冰冷:“不走做什麽?在這替我陪葬嗎?”


    幾人跪了下來,當中一人道:“我等自幼失孤,得您養大,您便是我等之父,您在處便是我等之家。”


    “生當相隨,死又何避?”


    王允身一震,忽然大笑起來:“好一個生當相隨,死又何避!”


    他麵色決然,走向門樓上。


    不久,張讓帶著人追來。


    將門樓之下,團團包圍,卻不曾進攻。


    “狗宦!”


    王允帶笑而罵:“怎不敢上來?今日我將被連根拔起,你還怕什麽呢?”


    張讓搖了搖頭:“王司徒看不起我不要緊,但也不必急著尋死。”


    “我還有活路麽?”王允滿不在乎地一笑。


    張讓沉吟片刻,道:“太後可以保您一命。”


    王允一滯,隨後目光一紅:“如此,倒也不枉我精心謀劃一番了。”


    他不再言語,隻是站在高處,望著北宮、望著四處起火的雒陽。


    不知過去了多久,趕來的人馬愈來愈多,將此團團包圍。


    皇甫奇也到了。


    張讓率先走向他。


    “我清楚。”皇甫奇擺手:“一兩條人命,我也已不放在眼中。”


    今日之後,雒陽將徹底化為他的一言堂。


    殺火赦,沒有任何人可以幹擾,他也不需在乎一些隻言片語。


    就個人感情而言,他對王允更談不上恨。


    甚至,對於王允這性格,頗為欣賞。


    就王允而言,他食漢祿、作漢臣、為漢室謀劃,隻能說是其本分罷了。


    他率先開口:“司徒可記得昨夜雒陽之光景?”


    樓上的王允一愣,繼而搖了搖頭:“我不明白驃騎將軍的意思。”


    “昨夜之雒陽,萬家燈火,照的不是馬亂兵荒。”


    “是千萬宅,百姓鼾聲如雷。”


    “是花街柳巷,醉公子流連忘返。”


    “是公卿安枕,將士歇甲。”


    “而不是今日這般,徹耳慘嚎,遍地流血。”


    皇甫奇的話,讓王允再次動容。


    他昂起頭、微眯著眼,似乎想透過渾濁的天色,去找尋他記憶更深處的雒陽。


    “我年少時,曾赴此遊學,雒陽也是這般光景。”


    “那時我便感歎‘不愧為我大漢之都也’!”


    “可後來,宦官禍政,世族奪權,外戚弄兵,互相攻伐,雒陽徹底陷入了混亂。”


    “從少年之後,已許多年未見你所言之光景了。”


    賈詡忍不住接過話頭:“但是在我家君侯手中,這一切重現了,不是嗎?”


    “是,但也不是。”王允笑道。


    “何解?”賈詡蹙眉。


    “賈文和確實聰明絕頂,但有些事,你是永遠體會不到的。”


    王允幽聲長歎:“昨日的雒陽確實再複繁華,甚至更勝往昔。”


    “但他永遠不是當年那個雒陽,不是我心中的雒陽,也不再是大漢的雒陽。”


    皇甫奇輕輕點頭:“所以你不惜拋棄三公之位,寧願賭上身家性命,也要放手一搏?”


    “是啊!”


    王允點頭:“人總是要死的,能為自己所求而死,又有什麽好遺憾的呢?”


    他的眼中,光芒忽然亮了起來,聲音亦是隨之振作。


    “今日,王允雖死,卻依舊是漢臣!”


    說完這句,他張開雙臂,撲向門樓下的黑暗,口中喃喃輕語。


    “伯求兄,我有負你人頭之托。”


    “唯有此命,予你答複了!”


    砰——


    他徹底撲入了黑暗。


    去黑暗中尋找過去的大漢,尋找同樣尋找大漢的義士。


    然而,時代更迭,是永遠不可逆的。


    於他們而言,光明不複。


    隨後,那七八個隨從,也先後跳了下來。


    在場眾人,無不動容。


    皇甫奇默然許久,揮了揮手:“去府中,將貂蟬夫人接過來吧。”


    “是!”


    畢竟是王允養大,替他收斂屍身,盡一盡孝道,也好彌補遺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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