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門口,除了哨兵之外,還立著一人。


    身形清瘦,著長衫,火把之下,尤見其臉上掛著的和善笑意。


    ——正是消失多日,宣稱重傷將亡的光祿大夫、西園中侯賈詡賈文和!


    “你沒死!?”


    一向沉穩的王允,在見到此人之後,瞬間失態。


    “司徒此話,可真是叫我傷心啊。”


    賈詡搖頭輕歎:“幽居多日,我心記掛司徒,司徒卻盼著我死,實傷人心。”


    王允沒心情跟他說笑,臉色慘白,嘴唇浮動:“你沒死,也沒有臥病在床……所謂行刺,從頭到尾都是騙局?”


    “是。”賈詡頷首:“我在宮中遇刺,司徒必然懷疑動手之人是太後。”


    “你趁機裝死退出北宮,他再將北宮托付於我……我為此找上太後,和盤托出所有謀劃。”王允喃喃自語,滿臉落寞:“我為大漢盡忠,卻不曾想……”


    何後,從來不是他的內應,而是皇甫奇放下的誘餌!


    賈詡搖頭,歎道:“司徒犯不著去怪太後,雒陽幾番遭亂,司隸更是動蕩,宗室、王公、百姓無不深受其害。”


    “就連北宮,皇權所在,都遭兩次兵禍。太後所求,不過安定而已。”


    王允失意而笑:“先是宦官亂政,再是黃巾與各路叛賊蜂起,先帝駕崩後,今日之天子又被人劫持。”


    “天下混亂到了這種地步,本就是我們這些食君祿者無能,我哪會遷怒於她呢?”


    說到底,何後終究是個女人。


    女人,在這個世道,是不可能一個人撐起局麵的。


    要麽依靠丈夫、要麽依靠兒子、要麽依靠娘家人……這一切,何後都依靠過,但都不可靠。


    對於她而言,皇甫奇就是最可靠的。


    但他還是不甘:“可是,我是在替她爭皇權啊!”


    “司徒天真了。”張讓搖頭,同時後退,跟王允拉開一個安全的距離:“太後說過,昔日手掌天下兵權的何大將軍尚穩不住局麵,何況司徒你呢?”


    王允默然,無法反駁。


    隨後,他又猛然想起一事:“你們是何時懷疑我的?”


    既然將自己引進北宮是個陷阱,那麽自己暴露,就一定是在此之前了。


    可是,在進入北宮前,王允自問行事小心,皇甫奇根本查不到自己身上才對!


    賈詡笑道:“司徒巧托紅裙,確實妙計。可惜我家君侯非常人,以此斷定你有反心,借美人而行離間之計!”


    王允手微顫,身上陡起一股寒意。


    那道年輕的身影,在他腦海中浮起……


    就憑一個女子,自己的潛伏便被他識破!?


    所以,他當日故意殺迴,當著呂布的麵帶走貂蟬,為的就是徹底激怒其人……


    他喉嚨滾動:“如此說來,呂奉先也在他謀劃之中?”


    “是。”賈詡再次點頭:“司徒是,呂奉先是,河東那些人與袁術、劉表也是。”


    “至於還有其他人,他們蟄伏於暗處,一則君侯難以完全洞悉,二則缺乏證據。”


    “所以,君侯一直在等今天,等司徒行動,所有魚兒跳出——一網打盡!”


    砰!


    王允後退一步,腿上突失力,險些跌倒在地。


    早已心驚膽戰的王淩,趕忙伸手將他扶住。


    賈詡望著王允,又歎了一口氣:“司徒,你雖謀劃頗深,但在此之前,終究是替君侯出了不少力氣。”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王允竟諷刺一笑:“後悔又能如何?”


    “可以活下來。”賈詡平靜道。


    “活下來又如何!?”王允忽然憤怒起來,咆哮怒喝:“活下來看這泱泱大漢,被關西人所竊麽!?”


    賈詡沉聲反駁:“如果沒有君侯,大漢的天子被人劫持,大漢的皇宮任人侵踏,大漢朝廷的文書出不得雒陽城。”


    “王司徒,你心中的大漢早已不存了。”


    “而如今再造的,本就是皇甫之力所成,何來竊取之言呢?”


    王允冷笑:“我生食漢祿,自當為漢效死!若能奮我殘生餘力,使將傾之漢再立,不正是漢臣本分麽?”


    賈詡搖頭:“你做不到。”


    “但也要做!”


    王允正色迴應,隨即朝張讓一指:“拿下這個閹宦!”


    張讓早有準備,迅速後退。


    同時,賈詡手一揚,西園軍衝殺而來。


    王淩手中,不過三百餘人,如何抵擋?


    趁著對方未跨過溪橋,連忙帶著王允後撤。


    三百人中,有人提議:“主公,我們可以迴大殿,挾持太後。”


    “混賬!人言否!?”


    王允勃然大怒:“局勢至此,是我無能!若再以臣劫君,我枉為人!”


    事實上,他們也做不到劫持何後。


    被張讓帶去的張繡,此刻早已被解除束縛。


    手提長槍,領著一幫武裝宦官,守在大殿前門,防止王允狗急跳牆。


    賈詡撥給張讓六百人,讓他繼續追殺王允一行。


    而其本人,則率領其餘西園軍,直撲北宮之外。


    王允跑不了,重頭戲在宮門之外!


    為了防止敵人提前察覺,皇甫奇不可能在雒陽布置太多兵力。


    而原本在王允眼中‘可控’的西園軍,就是逆轉呂布和來襲外軍的重要兵力之一!


    宮外,虎賁羽林營。


    麵對呂布深夜忽至,兩營中跑出不少軍士,排列兩陣。


    麴義、龐德居其中,後者按劍發問:“呂將軍夜裏突至我營,不知有何事?”


    “有詔書一封,請二位將軍靜聽。”


    呂布一笑,在馬背上取出詔書便讀:“暫免去麴義、龐德二人虎賁中郎將、羽林中郎將之職,由呂奉先暫領虎賁、羽林二營。”


    “有這種事?”麴義怪笑一聲。


    對方的動靜讓呂布極為不爽,嘩地一聲將詔書攤開:“你不認得字麽?”


    “字我認得,但你拿來的我憑什麽要認?”麴義麵帶不屑:“是北宮沒有宦官,還是尚書台沒有使令?”


    “再說了,我二人之位是我家君侯指定,真要撤我兩的職,那也是鍾元常派人傳文書來,你算個什麽東西!”


    麴義自在涼州時,就脾氣火爆,壓根不慣著呂布。


    呂布大怒,畫戟朝對方一指:“我這書別無他意,本是要給你們二人一條活路的!”


    龐德冷笑:“你也配?”


    “你們兩個,不過是仗皇甫奇之勢的兩條狗罷了。”


    “既然不開竅,那就要你們死!”


    呂布怒火愈添,隨即下令,部隊緩緩展開,逼向駐營。


    同時,他衝著裏麵喝道:“虎賁、羽林兩營將士聽著!”


    “朝廷有令,罷麴義、龐德之職,你們若是依舊追隨他們,那就是抗令,是滅族之罪!”


    等他喊完,身後將士又跟著齊聲大唿。


    對麵營中,卻不動如山!


    呂布眉頭一皺。


    麴義、龐德兩人的威信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嗎?


    既然如此,那就隻能來硬得了:“高順、魏越、成廉……”


    “呂布。”


    在他下令時,麴義二人身後忽然傳出一道熟悉的冷冽之聲:“這朝堂,何時輪到你說了算?”


    軍陣開處,一道黑色昂臧人影,龍行虎步而出。


    呂布瞳孔爆縮:“驃騎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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